第十六章 进化 (1/3)

霜月，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份。然而对于身在克特里的图拉克，本该是寒冬霜降的节气，却无疑成为令他这北方来客感觉最为惬意的一段日子。伊姬斯常年不消的暑气，从这个月份开始不得不稍稍收敛了往日的放肆。从冰冻海吹来的寒风，穿过墨海，将丝丝凉意带给这滨海的城市。不仅仅是图拉克。无论是居住于环形城区顶部，人造丘陵上的权贵富人，还是蔽身于肮脏嘈杂的下城区的平民、奴隶，都因为北风的带来而舒了一口气。

遍布城市四周的陆地桅杆，在大群公共奴隶的操作下，每晚都拉起巨大雨布。这些用棕榈叶、纸莎草编制的帆布，引诱沙漠的热风和海洋的冷风在此相会。在夜幕的掩护下帆布成了野合的婚床，一番欢好后留下暧昧而甜蜜的产物。宝贵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汇聚起来，最后沿着雨布下舞娘短裙般的穗条，流淌到窄口的瓦罐里。白天，辛劳的奴隶将把这些水罐运送回城市，倾倒进城市底部的水库中。别小看这种装置。伊姬斯人的祖先曾经用这样的设施抚育了墨海沿海数以百计的城镇。即便是在人口上万的城市，雨布也了近两成的用水额度。而从霜月起的三个月内，克特里城及其附近的雨布上收集的淡水，足以灌满三个容量惊人的公共水库近一半的高度。

图拉克在克特里看到这简单而粗犷的设置时，第一个感觉就是惊讶。身居水源丰富的帝国本土，他从未考虑过还有用如此劳民伤财的手段获取淡水的方式的。随之而来的便是好奇，也曾研究过从城市周边的绿洲运水和通过雨布集水之间，何者效率更高，消耗更少的问题。研究结果表明，后者毫无疑问有着路途上的优势。要不是帝国占据伊姬斯，建立新首府克特里城后，已经仿照西瑟利亚的模式建立了两条引水渠，再加上雨布存在季节性的问题，图拉克还真想把克特里雨布的规模扩大上2、3倍了。安妮塔已经教会了他如何计算水补给量与城市人口之间比值的公式。这似乎是伊姬斯建城的基本常识。除了扩大雨布规模，图拉克还想过其他一些增加水补给量或提高水利用率的办法。相对于帝国的城市，加上奴隶一万七千的克特里人口基数，实在让图拉克有些拿不出手。但这些办法，要么耗资巨大，譬如新建一条地下暗渠；要么就是会损害到社会上层的生活水平，譬如实施水量定额补给的政策。所以最后，无一不是被安妮塔摄政一票否决的。

唉！

别说其它人了。图拉克本人就是克特里城浪费水资源的一个负面案例。他每天早晚要洗澡一次，只不过盆浴换成了女奴站在特制的凳子上倒下的两桶水。艾琳妮，那个从奴隶市场上买来的女奴，每次这么做的时候，眼中都流露出惊讶和谴责的表情。这……，太浪费了。一桶水，至少可以供部族一户家庭一整天的用水量了。但比起玛尔提娜让人在院子里造的那个露天喷水池，图拉克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人是会变的。想着心事的图拉克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稍许恶意的笑容。自称伊姬斯部落公主的艾琳妮，和杰萝娜、罗琦娅、琴妮那三个米索美娅来的伊姬斯舞娘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呵呵，颇为有趣的组合），用水也变得大手大脚起来。有一次，图拉克还不小心看到她用丝巾蘸了水盆的水擦拭身体的背影。虽然相比窈窕幽美的身姿，尖厉的惊叫声更让图拉克印象深刻，但艾琳妮无疑比以前只洗沙子澡的时候进步许多了。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克特里这座城市了。

努若三世选任命的伊姬斯第一任总督墨尼（one）之前只是入侵军团的一名普通军需官，但这并不妨碍后来的沙漠征服者皇帝慧眼识珠地对他委以重任。也有传言称，这位墨尼阁下其实远在担任伊姬斯总督的十年前就已经认识了皇帝，当时的萨玛什殿下。而且还曾经在殿下建立的商业渠道中充当极其重要的角色。由他选点、筹资、建立的克特里，某种程度上验证了这个传言。

从地理上而言，克特里地处伊姬斯北部、墨海南岸。此地有一个天然的港湾，以往曾充当伊姬斯沿海鱼船的避风港。当然，不可避免地也会偶尔被海盗、黑市商人当成私贸交易点。同时，这里也恰好处于连接西瑟利亚的内、外海路几乎等于正中间的位置，是作为伊姬斯侧终点的绝佳选择。很难想象，伊姬斯人自治时期数百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在此地建城的。或许是海商之间的利益纠葛，使的任何类似的主意在实施前就被彻底抹杀了。

克特里距离伊姬斯原来的政治、经济、宗教中心培卡塞阿姆（ekau）有500古里，既不算远，也不算近。墨尼用一道行政命令，轻易就将上百个最富有的伊姬斯家族从老城迁移到了他所建立的新城。这些家族，连带他们的附庸、奴隶，构成了克特里最初的居民。他们带来的钱，变成了克特里的奠基石。或许当时还是畏惧于帝国军队刚刚展示过的暴力手腕，但这些家族后来反而成了克特里城和帝国统治最忠实的拥护者。无他，新城绝佳的地理位置以及蓬勃发展的商业，为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财富。墨尼在动用皇帝赋予的特权时，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结果罢！

另外，就是克特里附近的水资源相对丰富，还有墨海潮湿空气的补充。墨尼在建城时并非完全照搬帝国本土的风格，而是糅合了伊姬斯原本特有的技术。高耸的石墙、环型的城区、多层相叠的架构，当然，还有奇妙的雨布，使克特里兼备壮观、实用和牢靠坚固等各方面的要求。

城市和港口一旦建立起来，这座新城市便迅速转变为帝国本土与海外省建立联系的便捷口岸。又由于帝国海军的入驻而海面安定，去往极西之地，诸如大悲群岛之类的海贸通道，其也转移到了此地。相应的，塔纳tana、锡罗希sirohi等沿海城市却逐渐没落。好一些的，萎缩成中等规模的城市。差的，则索性退化成了渔村。甚至在某次海盗等人为灾难或海啸等自然灾害后，就被彻底废弃了。

作为后来者，图拉克所要做的仅仅是继承和发扬。这显然非常适合他的性格。谁让既缺乏白手起家的决心，又缺乏抗拒自己那些奇思异想的毅力呢。虽然在建造暗渠和增加雨布方面受了些挫折，他的某些建议还是给克特里城带来了一些改变。

克特里城面向大海一侧，俨然多了三个小个的孩子。那就是新建造的炮垒。一号和二号分别部署在克特里港的东西两侧，零号炮垒则靠近克特里城的正门。

说是炮垒，现实意义上其实更像是小型的城堡。整个建筑的基础，利用了建造伊姬斯城市类似的技术。因此，不必担心底下的沙会影响底座的牢固性。外侧高逾丈半的环形石墙，上窄下宽，顶部的宽度够两人骑马驰骋。石墙每隔一定的距离，就设置一处凸出的棱角，用于部署士兵和弩炮。石墙内圈起一个百人队驻扎的空间，包括兵营、武器库、仓房，以及一个独立的地下储水库。从采石场运来的石头垒就一个三丈高的中央炮台。内部分为两层，地下存放武器、弹药，二层则是人员待命、防御的所在。炮台顶部是一个射击平台，四周设有垛口，也能供士兵向下发射弩箭、投掷石块所用。

这个武器系统中最重要的，便是炮台顶部威力巨大的弹射武器了。如果是在帝国本土，配置重锤平衡物的大型投石机，可以将100磅的石块投掷到2古里之外。若换用发射矛枪的弩炮，射程可以增加到五古里以上。同时配置这两种武器，足以让距离海岸1古里的一号、两号炮垒远程覆盖港口和海滩范围。但图拉克有更好、威力更大的武器可以使用。黑羽上亡灵的铜管炮使用魔法射药，能够将爆炸式的炮弹射出十古里的距离。即便换用杰罗研究出来的墨海海藻干制造的发射药，也能将亡灵的爆炸炮弹射到七、八古里外。而且射击精准度远优于弩炮和投石车的。

有了这三座炮垒，图拉克有信心彻底杜绝去年那次海盗大帮封锁港口、冲击港区的状况。要是这伙海盗真有胆量再来一次的话，恐怕还没等他们登陆，一半的船只就会被靠近岸边的两座炮垒击沉。万一海盗杀红了眼，发了疯颠，不惜惨痛代价攻上岸，零号炮垒将用它犀利的炮火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下。攻打炮垒？依照杰罗的演算，一号、两号炮垒的城墙、炮台，以及一个足额百人队，即使没有克特里城守军的支援，也足以让一千名海盗在那里撞得头破血流。零号炮垒通过地上和地下通道与伊姬斯的城墙连接在一起，更是一个永远无法攻破的血肉磨坊。由此程度而言，图拉克其实真是比照亡灵族攻击克特里城的水平部署三座炮垒的，而不是专门针对组织架构松散、仅凭一股子蛮劲的海盗。这倒是和他说服至高百人团时的说法前后相符了。

可以说，正是这三座耗资巨大的炮垒，以及作为其母本的黑羽号，给了克特里乃至整个伊姬斯沿海民众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而这安全感，进而促进了海路商贸的繁荣，为曾经投资于图拉克的墨海海商团体带来丰厚的回报。这些伊姬斯富豪毕竟不是慈善家！他们承担了帝国政府对伊姬斯的‘大盘剥’的增税政策的绝大部分压力，还为图拉克的事业‘慷慨解囊’，为的不正是着眼于今天吗？而曾经纵横墨海洋面的海盗，或许是在克特里和罗希拉两役后已被打得胆战心惊，或许是以往暗中支持他们的恩主们纷纷改辙易途，竟然也就此消身蹑迹了。这怎不让正在整顿中的伊姬斯海军倍感失落啊。

不过，眼下有个技术难题，有可能影响到图拉克所设定的大计。虽然政策大方向的事，其实多半是安妮塔，至多加上阿利安－萨尔达，几个人商议后，再提交图拉克审定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坦然地将此当作自己的功绩了。所谓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应该就是这个道理罢。说到底，图拉克亲自过问此事，有个原因就是他呆在城里有些无聊了，正好乘机出来散散风。

他为什么不是像以往那样，去找玛尔提娜做些有利身心健康的活动呢？这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了。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一年多的蜜月生活，图拉克即便不是身心俱疲，恐怕亦会有些审美疲劳。玛尔提娜经验丰富，早就为延续这以色娱人的关系开始未雨绸缪。她一方面采用刻意躲避的方式延长疏远期的到来，另一方为两人的娱乐寻找新奇的花样。直到现在，图拉克一想起前些天那以人体为餐桌的晚宴，全身就不禁泛起一阵燥热。说起来图拉克还有些好奇，玛尔提娜到底从哪里找来容貌、身材，乃至敏感部位被接触时的** 声都如此相似的姐妹花的？何况他只是刚触碰到姐妹中的某一个呢。幸亏图拉克还保留了足够的清醒，仅是浅尝即止。至于他这位私生活糜烂程度显然毫无底线的情人给出的一箭双雕的玩法，图拉克只得敬谢不敏喽。即使他本人的确对是否有玛尔提娜所说的效果抱有些许好奇——仅仅、单纯是一点点好奇而已，仅限于计算一次等于两次，两次等于四次之类的算式。

他今天去的是两号炮垒。位于克特里港的西侧，面向军港区。走到入口，自然有卫队前去通报。利亚和多尔夫担任十三军团的军职后，格里弗－鲁德暂时代理图拉克卫队长的角色。这个低阶贵族年纪与图拉克相近，性格也开朗活跃，忠诚度不容质疑，家传的武艺在几个卫士中算是出众的一个，非常适合当前安定环境下的保护工作。格里弗以几名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或不愿意进入军队系统的老卫兵为骨干，通过在比拉莫和卡加利家族招募可以信任的人手，将卫队规模扩充到了五十人。要不是安妮塔坚持反对，图拉克甚至还动过在伊姬斯人之间招募卫兵的打算。毕竟，要符合利亚、多尔夫、巴尼安和格里弗等人制定的标准，单从帝国殖民者社团寻找还是不怎么够啊！在西瑟利亚的迦德拉据说已经有一支一百多人的卫队了，身在海外的图拉克再怎么也不能给比下去罢。

早已入驻堡垒的百夫长亲自迎了出来。图拉克记得这个人属于克特里城防长官高维诺（carvo）的系统，是个伊姬斯土著。既然这么重要的位置都能任命伊姬斯人，不是又给了图拉克一个扩编卫队的理由？

“杰罗阁下正在炮台上。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就说殿下您已经到了。”百夫长笑容满面，谦卑恭敬地说。

自从图拉克提拔了最先投靠的高维诺，克特里城防军的每个人都把他当做谋取晋升的捷径，图拉克实在有些不厌其扰。看来眼前这个也不能免俗。“谢谢，不必了。我上去看看。”

王子殿下的近侍，毕竟是不一样的，虽然楼上这位的办事作风…。炮垒守备百夫长敬了个礼，便引领着图拉克走入炮台。经过一段曲折上行的楼梯，图拉克和格里弗，以及另外几名侍卫来到炮台最高的一层。其他的侍卫，则逐层占据了炮台第一、二楼的要点。从不需命令的行动模式看，显然早就演练过多次了。

为了架设大型武械，炮台顶部的平台建设得极为平坦、宽敞。此刻，平台中央已然铺设了一个长宽各一丈的铁座底盘。底盘上，以硬木、滑轮、绞盘制造了一个结构复杂的支架系统。杰罗正带了一队人在支架系统上下忙碌着，准备把一根粗大沉重的金属管状物架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