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割舍 (1/3)

帝国余辉 陈旧的翅膀 5241万 2021-04-29

“他们那是拿我们没办法了。”德哈尔(dejares)确信无疑地说。

距离培卡塞阿姆城以南,沙海附近的战斗,已经过了近三个月。乌尊族的部族族长们被杀,黑羊乌尊自由的子民被捕猎,被屈辱地赶出世代聚集地,这场惨剧再过一个月也快整整一年了。库莫族援军来时带的给养,乌尊族迁移前收拢的残余财物,早已在逃亡之路上消耗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断断续续几次劫持商队获得了货物,再通过黑市交易换来食物,以及赫塔伊(hatai)的蝎子们多少还给的一点资助,数千勇士及其家属恐怕立刻就要支撑不住了。

而且,谁都感觉得到,这样的局面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辛卡纳sghana城附近击溃帝国绥靖军的战果,似乎彻底惹毛了伊姬斯新近的当权者,那个好色、狡诈、贪婪无度的帝国王子殿下。他不惜出动残暴的帝国军团,将奋起反抗的乌尊部落以及赶来救援的库莫武士驱逐到伊姬斯西部,比内陆更为贫瘠的海岸荒漠。而当他发现他手下的走狗、屠夫、刽子手不能适应广阔沙漠的战斗时,竟又使用诡诈的战术,假扮商队引诱急于为部族寻找补给的劫掠队,给峤勒家族的骄傲,勇敢的迦缇武士以及他所率领的忠诚的部属,带来难以洗刷的羞辱。据侥幸逃生回来的人说,来自冰冷之地的黑心王子,派出了他那穿着男人衣服、铠甲的女情妇,比他本人更为阴毒的褐发母狼利亚-葆兹。迦缇-峤勒就是伤在她射出的弩箭之下。为了保养她那在沙漠中缺乏水分的皮肤,褐发母狼每天要放干一头幼骆驼的血用来洗浴。而且有条件的话,她更喜欢在沙漠部族年轻男子的脖子上开口子取血。黑心王子已经给了她许诺,她可以尽情享用睿智、果敢的斯勒巴尔-内玛尼亚的纯净的鲜血。而美丽、仁慈的珂雍露-内玛尼亚,则是留给黑心王子本人的。余下的部族男女,则将在克特里城的建筑工地上为王子建造宫殿而劳作到死

这样流言,不知何时起在乌尊和库莫联军的营地内播散开来。就算珂雍露-内玛尼亚,也猜不出其来源。说是敌人,或是内部胆怯懦弱的投降派散布的编造的罢,流言某种程度上其实反而在营地里激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气氛。说是主战派用来激励人心的罢,又把图拉克王子和他的军团描述得太过恐怖,影响到士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这支部队的指挥层是不至于相信这些话的。至少,不是全部。说来也怪,诱歼行动得逞后,帝国军团并没有乘胜追击。就连被从圣城培卡塞阿姆紧急唤回来的斯勒巴尔,都觉得可能要打一场硬仗了。没想到连着一个多月,图拉克的军队没有任何大规模出动的迹象。后来才了解到,军团分拆成几个部分,分别后撤缩回了城市附近的区域。

虽然军队撤了回去,但‘黑心王子’对伊姬斯西部的封锁反而加强了。

锡罗希sirohi本就是个小城,如今更将商道从陆地全部转移到了海上。而在南面,沙海商团已经放弃培卡塞阿姆附近的路线。伊姬斯政府开始在东部修缮克特里-帕斯蒂-辛卡纳沿线的道路,帝国军队每天出动一支至少两百人的骆驼骑队,接力不断地在道路沿线进行巡查。用图拉克的话来讲——全当是练兵了,沙漠地形远途跋涉行军。这种密集的巡逻,彻底杜绝了库莫和乌尊的联军,从库莫族聚居地获取足够支援的可能性。除非库莫族发动举族之力,以四、五千人骑的规模快速、大举入侵,否则无论从西到东还是从东到西的队伍,一定会被发现,随后就会同时被几支巡逻队缀尾攻击。帝国军团将芦管截段,填充快速发烟发光的粉末,点燃后以弩箭向天发射的方式,建立起一种有效的通告方式。一旦一支巡逻队发现异常,可以快速调动附近的友军。而对前者,三个城市附近的帝国军队得到沙漠部族叛乱的消息后,必然也会集结出动。斯勒巴尔和珂雍露都不希望库莫族数十年来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力量,在时机未到的情况下就与帝国军团对抗而消耗掉。他们的父亲法尔洛恐怕也预感到这个风险,所以只是送来一封信,询问一对儿女的归意,特别是儿子斯勒巴尔-内玛尼亚的。斯勒巴尔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回信拒绝了。珂雍露不肯走,数千乌尊族经历过战事的部属也让他难以割舍。

亲情、决断是一回事,但问题并不因为这些东西而自动解决。围困依旧存在,对手似乎想用这片沙漠部落本该非常熟悉的荒漠困死他们。连带的,世代居住此地的赫塔伊(hatai)部落的日子也开始变得不好过起来。要不是斯勒巴尔从培卡塞阿姆(ekau)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援助,客人与他们的主人之间或许将爆发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而不是现在帐篷下心平气和的筹谋。

刚才,斯勒巴尔提及帝国军团最近几个月的动向,乌尊部某族的未来酋长拉辛亚(rahya)就下结论道“他们那是拿我们没办法了。”他舞动右臂加强自己的语气。“除了那次狡猾的诱惑行动,他们根本没有与我们正面交战过。就算是什么大统领的军队,至少还有勇气从城市走出来攻击我们。所谓帝国的精锐,一支就能灭绝十个部落的军团,原来只会耍些小把戏。”

拉辛亚的父亲是个酋长,年初就死在奴隶猎手的突袭中了。所以,虽然今年才十五岁,他却已命中注定要继承父亲遗留下的使命,重振所属的族裔。也许是他的部族一心考虑保护年少的酋长的缘故,反而在初期的掠奴活动中逃出最多的人员,成为如今乌尊-库莫联军中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这简单的事实,就是拉辛亚能够出现在议事会议中的主要原因。当然,沙漠部族其实并不怎么考虑年纪的问题。血统,才是部族延续的根源。

曾亲身经历过与十三军团的战斗的年轻指挥官德哈尔却脸色凝重地说“不要小看他们,否则下一次吃亏的就轮到你了。”

斯勒巴尔身边,作为赫塔伊部落代表旁听此次军议的迦缇-峤勒,听到这话不禁露出惭愧的神色。拉辛亚却一脸不屑和轻视的表情。

盘坐成一圈的十几个人中,顿时泛起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之前那场与军团的战斗,时间短,双方兵力数量不多,损失又多发生在缺乏实战经验的赫塔伊部落队伍,无论库莫族还是乌尊族,对十三军团的实力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赫塔伊部多达上百人的死伤,并没有起到多少警示的作用。图拉克和利亚若是知道的话,恐怕会因为大为失望了。库莫和乌尊的勇士,当然更不至于因为这一战而胆寒,失去继续战斗信心。相反,因为一向霸道的帝国军团这次采用了阴谋诡计的战术,使得不少部族指挥官开始轻视对手,转而一心想着要和近乎传奇的帝国军团交一次手,还颇有点以此为荣的意思。少数人,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图拉克率领十三军团西来时,斯勒巴尔和珂雍露做出的暂避锋芒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斯勒巴尔环顾四周,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威信,足以压制住其他两个部落中微弱的异议。至于库莫部落的同胞,则从未动摇过对他和珂雍露的信心。然而,其中几个地位较高的将领规避的眼神,还是让他暗自警醒——这样的压制,仅仅是暂时的。假以时日,猜疑将化作误解,误解则最终可能导致怀疑甚至仇恨。她的目光与珂雍露相接,两人的心意瞬间沟通。

斯勒巴尔指了指乌尊部落中最值得他信任,也是他刻意培养的一个。“德哈尔,你说说看,帝国的军团与我们以前遇到过的雇佣军、奴隶主私兵、伊姬斯地方军队,到底有什么差别?”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年轻的,从普通部属身份提拔上来的指挥官身上。德哈尔思考了一番,然后才回答道“他们组织严密,装备精良。擅长利用队列、阵形的优势,不太讲究个人的武勇。”

“也就是说,他们是些喜欢人多欺负人少的家伙。”拉辛亚怪笑着说。

“不。”德哈尔摇头否认。“我们与他们交战的那次,双方的兵力差异并不大。赫塔伊有四百多,后来我还带了一百人马。军团那边嘛,迦缇可以给我作证,伪装成车队的起初是六、七十,至多不超过一百。在外面设伏的,大概也就是一、两百人罢。”

那次的战况,并非是完全保密的。但在部族内部,却有许多人并不相信溃逃的人带回的消息。什么快如闪电、发出凄厉尖叫的弩箭,什么如石头般稳固的阵列,不过是败战后的托辞而已。要知道上次斯塔沃stave谷地附近的战斗,斯勒巴尔可是用两千三百人,一举击溃了近四千的帝国军队。听了德哈尔的描述,即使是较为中肯的人,也不禁变得冷嘲热讽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用了不到三百名士兵,就把五百多勇士打得屁滚尿流?你带的人少也就算了。而在此之前,蝎子的四百多人竟然对付不了当诱饵的五、六十个!一边是骆驼骑手,另一边都是坐着车的步卒。就这样,还被他们拖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对方援军到达,构成包围圈。帝国的军团再强,也强不到这地步罢。”

听语气,就知道是乌尊部的一名与会者。迦缇-峤勒的脸顿时再次涨红了。

德哈尔就事论事地说“那些伪装成商队的士兵把车厢围拢成墙,骆驼冲不过去。他们自己则躲在隐蔽物后面发射劲弩,用长矛隔墙刺杀,避免与我们贴身肉搏。我要是迦缇,也没办法迅速突破。”

毕竟是共过生死的战友!迦缇-峤勒向德哈尔投去感激的视线。可惜别的人却不那么想。

“要是我,就算拼了一半人伤亡,也要尽快杀到里面去。”这是典型的马后炮在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们人少,又喜欢依仗战阵,个人武技恐怕也是一般。只要突进去几骑,就能破了他们的阵。”这是自我膨胀型的。

“与他们对射。四百对六十,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而且我们的弓箭发射速度快,他们发一支弩箭的时候,我们早就射了三、四支过去了。”这是血气方刚的类型。

……

叽叽喳喳之间,这帮锐气有余的家伙似乎已经打败嘴巴都能喷火的帝国军团,将万恶的征服者踏在脚下。伊姬斯往昔的屈辱,早已在他们的努力下一扫而净。

“嘘!!!!”帐篷里骤然响起尖利的口哨声。正谈得热闹的一伙人莫名诧异地左右张望。有警觉性高的,右手握上了腰侧的刀把。

啸厉的哨声遏然而止。“都给我闭嘴!”珂雍露毫不留情面地命令道。

“我们不正在商量嘛,有必要……。”拉辛亚低声嘀咕了一句。珂雍露一瞪眼,就让他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德哈尔终于又有了发言的机会。他从身后掏出一个布包,包裹上似乎沾染了什么深色的液体,干涸后一块一块的颇为难看。

“这些军团兵射击的速度并不慢。如果硬要比较,大约是我们射两支箭的功夫,军团的弩兵能射一轮罢。而且他们是步射,我们则是在起伏不定的骆驼上骑射,稳定性和精确度本就相差悬殊。更要命的是,这些弩兵采用步调一致的齐射,十个人、百个人都仿佛一个人似的。”他打开手里的布包,拿出一截短木杆似的东西,自嘲地苦笑道。“我们的箭头都是用锤子打造,然后在沙地里自己磨尖的罢。这些‘龙人’……,他们似乎是让首饰匠打造他们的箭矢的。”

他用手稍稍摆弄了一下,原来光滑木杆的一头突然支楞起一个伞骨形的尖头来。三根支架显然是铁制的,向外的一侧打磨地象刀片一般锋利。“这是从一头逃回来的骆驼身上起出来的弩矢。这种箭一入肉,就会支开三、四根铁骨。你们看,箭头的部分装了倒钩,所以不容易掉下来。骆驼带着这样一支箭奔跑上一段,快得能剃胡须的刀片能把伤口撕裂成一个血洞。就算筋骨没受致命伤,骆驼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迅速死亡。”

“太阴毒了。”好几个人忍不住叫嚷起来。沙漠部族将骆驼视为个人的朋友、家庭的财富。他们从未想到有人会研究出一种武器,专门用来对付骆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