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挑唆 (1/3)
“你判定继续深入赫塔伊族的领地颇为不智，所以在追击了一程后就收兵凯旋了？”
这是安妮塔在发问，时间是伏击后的第六天。图拉克终于耐不住性子，派出了询问战况的信使。得到的回应却是利亚亲自赶回了考西亚，还一副请罪的态度。刚开始，他还以为计划功败垂成，军队伤亡惨重呢！没想到参与本次行动的部队，伤亡仅为二十五。其中最终死亡，只有一个。
那个倒霉的家伙被沙漠部族射出的蜂飞箭支吸引了注意，无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不巧，被一支抛射落下的箭恰好命中的面孔。这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兵才会犯的错误。老兵则会在这种情况下深深地埋下头，简直就差把脑袋塞入胸腔保护起来了。铁制内胆的头盔，内部衬了丝绸的硬化皮甲，对于防御弓箭的效果，在这次战斗中得到了实战验证。
别的箭也就算了，偏偏这支箭的箭簇是骨头磨制的。箭的主人担心杀伤力不足，临战前一晚还特意将箭头和仙人掌的刺针一起浸泡在水里。没有人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效果。那个不幸的士兵当天受伤后除了跳脚骂人，也并没多少异常。第二天，他却全身发紫地死在了帐篷里。利亚觉得或许是这名士兵体质上对仙人掌的汁液比较敏感罢！其他被射破皮肤的伤员没有一个是这样的结果的。
安妮塔皱紧了眉头。
以一个百人队规模的军队，对付三百装备简陋的游牧部族武装，即使还要算上敌方一支意料之外的援军，最后的战果却不过是杀敌一百，俘获一百五十。包括指挥战斗的部族头目在内，竟然有数十人骑从本该是铁桶般的包围圈里逃逸。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感到满意！
今年已年届四十的帝国摄政，伊姬斯和帝国贵族血统的混血儿，比拉莫家族的掌舵人，因为一位具有继承权的帝国王子加入到她的阵营，正进入到人生中最辉煌的一个阶段。随着权柄的增强，安妮塔的威势越来越重，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苛刻。控制着一个一万七千人口的首府，辐射至伊姬斯大小十数座城市和近十万殖民者、奴隶主、平民、奴隶的生活，安妮塔的影响力足以用伊姬斯的无冕之后来形容。与她具有同等身家的贵族和大奴隶主羡慕、嫉妒她所获得权力。然而，他们也不得不当面逢迎讨好安妮塔。因为她的背后，是图拉克－尼森哈顿，以及一个满编的帝国军团。就连号称伊姬斯影子议会的至高百人团，无疑也成为了她的后盾。
一百多年的谋划，数个乃至十数个家族的联姻，孕育出了维查耶娜－卡加利一个王妃，以及安妮塔－比拉莫一个帝国摄政。两者维持了近四十年亲密到有些暧昧的关系，才能让维查耶娜放心地将一个儿子交到安妮塔手中，促成了比拉莫家族今日的成就。这么一个堪称传奇的故事，如果是放在阿蔢达尼亚，那叫藏在女人裙子下面的懦弱勾当；如果是放在米索美娅，那叫伤风败俗；如果是放在西瑟利亚，那叫神意的撮合。而在伊姬斯，则会被当作成功交易的绝佳案例——用美色、财富换取权力，进而实现家族利益的最大化。
毕竟历史已经充分证明，并不是随便哪家的女人都能让一位皇帝看在眼里，动心思干她，并且顺利转职为帝国王妃的。否则当年的萨玛什－尼森哈顿，后来的努若三世，当他成为伊姬斯的征服者的时候，那些将家里女子送到他床上的伊姬斯奴隶主中早就出了好几个皇戚了。而事实上最后不过是多了几个私生子和私生女。萨玛什很谨慎地维护了他的名誉，从未让下半身的问题成为他登上皇位的阻碍。
同时，也并不是随便哪个在家族中位高权重的女人愿意放弃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一心一意地关爱自己那个已成为他人之妇的手帕交，目的仅仅为了四十年后女伴的儿子长大成人，并且对她言听计从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若干企图重复卡加利家族和比拉莫家族的完美合作的殖民者或伊姬斯本土奴隶主，都在如何维系如此重要，却又看来如此纤细脆弱的关系的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最后反目成仇的都有好几个。
安妮塔才不会管其他人把她和维查耶娜之间想的多么伟大，或想的多么不堪，或想的多么神秘呢！眼下，她所关心的是图拉克的卫队长、十三军团的代理军官利亚－－葆兹，为什么在几天前的战斗中只取得了这么一点成果。
“之前商议的时候，我想我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安妮塔低沉着嗓音道“我们需要一次完全的胜利！要全歼袭扰商道的沙漠劫匪！竟然逃走了那么多人，你让我怎么去向沙海商团的人解释？”
利亚神色凝重地回答“相比于战果，我更关注我属下的士兵的安全。我们并不知道赫塔伊族还有多少具有战斗力的人员，也不知道库莫和乌尊族的部队隐藏在哪里。我和队伍里其他的军官达成了一致——在这种情况下，见好就收是最稳妥的做法。”
战后，从审讯俘虏的过程中，利亚等人已经弄清楚他们这次击溃的劫掠队全部是蝎子族派出的人员。只有战斗后期偷袭东面的那支部队的，才有一定可能是他们原本期待的乌尊族武装。安妮塔的不满，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引发地区动荡的根源，库莫的部族武士，在整个战斗期间乃至战后，始终没有出现过。
图拉克咳嗽了一声。“我们似乎没必要给塞奥珐诺－兰加比他们什么解释罢？”
“皇族！”安妮塔很是不屑地说。“你们永远弄不清楚一项协议的真正含义。”
图拉克尴尬地笑了笑，朝着利亚耸了耸肩。为了帮助他最亲近的卫队长，他可是把自己都给栽进去了。
果然安妮塔开始说教道“至高百人团和从属于他们的伊姬斯上层阶级毫不犹豫地承担了‘大盘剥’的绝大部分份额，又与我们这些殖民者一起，向殿下你贡献了大笔的资金。其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在伊姬斯创造一个更为容易方便他们赚钱的环境。否则，你认为这些能一下子拿出数十乃至上百万金龙的富豪都是钱多人傻的凯子吗？”
“也不能说毫不犹豫罢！”图拉克嘀咕了一句。“至少他们给皇帝的增税旨意编了个‘大盘剥’的绰号。据说，在曼卡斯都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占据曼卡斯城很大一块农产品市场的西瑟利亚农场主墨伊斯（o）派驻伊姬斯的克商务代表洛伯斯（kolobos），虽然几乎被安妮塔征用为图拉克的专属财务总监了，但还能保持与帝国首都的联系。这些消息，就是图拉克从他那里了解到的。至少图拉克还记得，他在曼卡斯还有几个少年时就认识的平民朋友。
安妮塔扫了图拉克一眼。“你从他们口袋里强行掏钱，难道他们还不能抱怨一两句吗？”有时候还真弄不清楚她是属于哪一方的。“这是一笔交易！在伊姬斯，交易拥有崇高的地位。如果你不尊重这笔交易，甚至想要赖账。不管是赖其中一个人的，还是其中一部分人的，我绝对相信，所有人都将立刻抛弃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不，他们当然不敢对你这位王子殿下有什么恶意的举动。但他们会断了我们的资金链。你能理解这个词的意义吗？没钱，欠账，失去信用，市场开始萎缩，市民不再信任官员，需要花更大的代价才能让其他人听从我们的命令，然后就是恶性循环，收到的税还抵不上我们的支出，养不起昂贵的军团，整个伊姬斯盗匪横行，各城市入不敷出，再无法向皇帝和帝国政府贡献大笔税金。你会被灰溜溜地召回曼卡斯，而我则不得不留在这里填补你所造成的财政空洞。你不希望我们落到这个地步罢？还是，你希望比拉莫家族，你母亲的卡加利替你买单。提醒你一点，那将是一笔上百万的债务，每年！”
这是** 裸的威胁！不过，图拉克叹了口气。“我也在努力做啊！”
“做得还不够！”安妮塔义正言辞地批驳道“没错，阿利安的回贸交易的确让墨海海岸的海商们欲罢不能。我们在克特里、锡罗希sirohi的大型防御系统建设，重建塔纳tana港的工程，也吸纳了周边拥有农场、作坊的奴隶主的大部分生产力，从而使他们与我们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然而在伊姬斯内陆，我们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增加。近来，我已经听到一些关于‘图拉克王子没有带来承诺的繁荣，反而间接造成商路断绝’的传言。之所以有这次行动，就是要重新获得他们的信任。而现在，你的军团竟然让人逃出去了！如果我是沙海商团的合伙人，会不会对我们的诚意有所怀疑呢？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与游牧部族勾连一气，在养寇自重、待价而沽呢？”
利亚怒容满面地说“这是恶意诽谤！我，以及十三军团里的任何一名军官，现在、今后都绝对不会打这样的主意。他们是匪，我们是兵，怎么可能相互勾结呢？”
安妮塔冷笑道“这就是伊姬斯。在伊姬斯，这样事是很可能发生的。至少据我所知，罗柯比－哈尼兹和奥多里克－埃卢鲁斯都干过类似的勾当，而且还从未受过惩罚。”
图拉克摸了摸鼻子。“我想，这么猜疑两名帝国高级官员，是并不利于伊姬斯长治久安的行为。”他的真实意思是——‘我觉得我们已经谈过了。这两个伊姬斯民政及军事方面的最高长官虽然道德败坏，贪污腐化，但我们还需要他们当作我们与皇帝之间的缓冲区。’依照早已形成的默契，图拉克和安妮塔的约定并没必要让思想单纯的利亚她们知道。
安妮塔也不打算追究太深。她表示不满的意思传达后，利亚亲自回来向她解释，就足以令她感到满意了。刚才的话，不过是按惯例的抱怨。“图拉克，我们需要修补与沙海商团的关系。沙海商团，是我们平衡科夫拉特－亚穆克与墨海关联密切的奴隶主海商的重要筹码。”
由于图拉克竭力发展伊姬斯与帝国本土的商业贸易，加上墨海海盗近来偃旗息鼓、踪迹少见，亚穆克、布谢尔之类拥有海船的奴隶主们由回贸中赚取大量利润，实力增长迅速。虽然比拉莫、杜什等殖民者家族也从中得利非浅，但整体上却依旧比不过摆脱了政策性歧视和束缚的伊姬斯本土势力。安妮塔为此颇为不安，而图拉克却觉得她有些过虑了。当然，表面上他还是非常尊重安妮塔的意见的。
“我们可以把这次抓获的赫塔伊族，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塞奥珐诺－兰加比。也有一百多人了，应该能稍稍弥补一下她的损失。”
利亚却对安妮塔的建议有所质疑。“他们是我们的俘虏，我们能像处置某件东西一样出售他们吗？”
安妮塔瞥了利亚一眼。“在伊姬斯，俘虏就是最有价值的战利品。”
图拉克与利亚一样，对这种做法感到不舒服，但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塞奥珐诺－兰加比为这次行动贡献了大笔赞助，从骆驼、车辆到足以组成一支商队的人员。彻底消除沙漠匪帮的目的却没达到，乌尊和库莫的武装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而且不这么做的话，还能怎么对待利亚他们抓获的游牧民呢？难道审判他们，再以抢劫罪判他们长期监禁？真这样的话，想必会吸引越来越多多的游牧民自愿加入这种白吃白喝还有房子住的生活罢。
“军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为了照顾利亚的情绪，图拉克总算想出一个反对的理由。
可惜，安妮塔轻易化解了图拉克的意见。“收入的两成作为奖励，发放给参与本次行动的军官和士兵。”
这话一出，就连利亚也开始犹豫了。金钱，向来是鼓舞士气的最佳道具。
“那好罢。”图拉克表态道“就按此办理。”
利亚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将这事当作细枝末节暂时放到了一边。“赫塔伊族并不是一个大族，而且他们所处的地区恰好在克特里和锡罗希之间的城市边缘。我们做过推演，只要发动一个千人队，加上两、三倍的伊姬斯本地军队辅助，就足以攻入这个部落的中枢，迫使他们放弃对库莫和乌尊部落的支持。殿下，请允许我调动相应的兵力。”
图拉克微微摇头。“利亚，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
利亚不解地嗯了一声。
“开始是乌尊族，然后库莫族。这次，又动了赫塔伊。虽然这三个部落加起来不到两万人，但所占的地域却涵盖克特里的西、南、东三个方位。你不觉得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吗？而且，打击抢劫商队的劫掠队是一回事，攻打部落的主营地就演变成另一个性质了。万一激起伊姬斯其他游牧部落的同仇敌忾，这场由于捕猎奴隶引发的群体性报复，有可能演变为一场大规模暴乱。这可不是我们所期望的结果！”
安妮塔补充道“在你回来之前，赫塔伊族里的某个掌权者暗中派了人来与我联系。不得不承认，你所指挥的那场伏击战已经把他们打得怕了。他们想要与我们和谈，而且和谈内容还包括乌尊族和库莫族匪徒的处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