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伏击 (1/3)
对图拉克来说并不省油的‘灯’，其实还有一位。只不过这位似乎已经从最初的惊艳，渐渐退入记忆边缘的角落。毕竟，身为伊姬斯的最高执政官（至少名义上的），图拉克有越来越多的事要思索，有越来越多的决策要下。然而这位，却是他万万不该忽视的一个。
内玛尼亚家的珂雍露，碧绿眼眸的沙漠少女，天生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借助斯塔沃stave之战后的威名，珂雍露派出的使者向伊姬斯西部和南部的大小部落发出通告，号召全部的卡特理派集合起来，一起对抗‘石头圈子里的人’，以及他们背后阴险狡诈的‘龙人’。乌尊族的遭遇被广泛地传播，从而引起其他沙漠部族对于贪得无厌的奴隶主的厌恶。
短短三个月，图拉克的势力只训练近四百名新军制下的士兵。而珂雍露和斯勒巴尔麾下的部族勇士，由不足两千增加到了三千多。如果说珂雍露是善于说服，那么斯勒巴尔则善于训练并唤起这些勇士的忠诚。新加入的部族武士学习了弓骑兵的战术,并将其用在袭击沙漠商队及其雇佣的佣军、保镖的战斗中。
没错，图拉克是下了封锁令。既禁止向沙漠部落输出铜、铁等金属，也禁止收购除可食用的仙人掌干、骆驼肉干，以及用于制药（包括毒药在内）的蛇、蝎子等当地产物之外，其他显然只可能是赃物的货品。不过帝国在伊姬斯的执法就像布满孔洞的筛子。大城市还好些。在遍布各地的临时集市、私港，包括被盗的商货、遭劫持的人口，照常可以进行买卖。图拉克的法令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接近珂雍露和斯勒巴尔的库莫－乌尊联军的濒海沙漠部族，在这些袭击活动中尝到了甜头。他们的行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激烈，逐步脱离了这两个年轻首领的原有设想。同时，部落之间原有的隔阂，也随着最初的同胞同信仰的同情之心的消散，逐步积累酝酿起来。这种分歧，在距离锡罗希sirohi城邦一百古里外，蝎子部落的一间帐篷里表露无遗。
“我们缺乏用来制作武器的铁器，而并不缺乏只能把我们养肥的额外食物。”珂雍露睁大了她那双碧绿的眼眸，脸色严峻地说。“但看看你们买回来了些什么！麦子、大米、熏鱼，甚至还有蜂蜜和水果。难道你们打算开一场大型宴会，庆祝那些奴隶主和帝国殖民者对我们的封锁吗？”
她所指责的对象，是赫塔伊部落中首屈一指的大部族首领，萨赫侬－峤勒（sahnungioreg）。赫塔伊部落虽然以蝎子这样强势独立的图腾，但其内部却没有强势的统治部族。生存于定居者的城邦之间，再强调传统不免受到外界的影响。别有用心的伊姬斯奴隶主刻意打压实力增长过快的沙漠部族，而通过实物交换在部落中冒尖的家族则很难垄断其中的好处。因此，最终形成了平时各自为政，必要时集中起来通过部落大会商议重要事务的部落管理模式。长期以来，那些较大的部族时而联合，时而对立。当前，峤勒、扎彤、察帕三个部族，实际上控制了蝎子部落绝大部分的话语权。萨赫侬－峤勒，是三个大部族中拥有最多人口的一个族长，全族能够约六百名勇士的武装。他的儿子迦缇－峤勒更是赫塔伊部落中，最先支持珂雍露的部族成员之一。因此，在前几次劫掠商队的行动中，峤勒族分得了最大一块收益。
在伊姬斯西部，库莫部和乌尊部缺乏将截获的玉石、黄金之类的奢侈品置换为其他有用货物的渠道。因此，销赃的工作完全交给了赫塔伊部落的人。其中尤以峤勒族对此最为积极。然而，今天珂雍露的怒火，恰巧是针对这些私下交易的结果。她和斯勒巴尔麾下的部队，需要的是制造武器和盔甲的材料。而萨赫侬－峤勒他们运回来的，却多半是各类食物及生活用品。
相貌老成的峤勒族长盘坐在地毯上，脸色平静地回应道“我们不反对与奴隶主及他们的狗腿子开战，但我们还有女人和孩子要养活。难道让他们吃些喝些好的，就是什么了不得的错误了？”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迦缇－峤勒尴尬地说“交易的时候，我提醒过我父亲好几次！不过，其实也算情有可原。那些走私者告诉我们，‘龙人’的王子亲自下令——严禁向我们出售铁器、弓弦之类的战备物品，他们能偷偷带出来的也不多。我们又不好将辛苦运去货物再运回来，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萨赫侬抬起头，扫了儿子一眼。迦缇－峤勒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
珂雍露却依旧不依不饶。“十个金币的东西，我们才买一个金币。这样的价钱，就是要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偷军队的装备来换都不成问题，何况我们只是要些铁器。别看图拉克那帝国王子的身份听着吓人，他其实就是个嘴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不让直接买铁，走私的不会假托买卖铁锅、铁铲子之类工具的名义把东西弄出城，再与我们交换？这事恐怕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们和你们都没心思去做而已。”
她的目光不但扫过萨赫侬，也同时扫过另两个族长。年纪最大的努赫－察帕（nouhichana）脸色稍变，却没有搭话。扎彤部族的珐基姆嘿嘿冷笑。“什么时候开始，女人能代表部落讲话了！珂雍露，这些话真是你本人的意思吗？”
珐基姆的矛头直指向珂雍露的哥哥，今天并不在场的斯勒巴尔。斯勒巴尔没有露面，乌尊部的德哈尔（dejares）却在。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因为珂雍露的鼓舞而恢复了勇气，又在与敌人的战斗中与斯勒巴尔建立起紧密地伙伴关系。对于珐基姆隐晦的诋毁，德哈尔必须做出回应。
“当黑羊部落遭到狡诈的袭击，奴隶贩子们像捕猎野骆驼一般抓捕我们，随意侮辱我们的妇女，是沙部落的珂雍露站出来帮助了我们。那个时候，离我们最近的蝎子在干什么？把头埋在沙子里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没错，珂雍露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美貌的女人。然而就是这个女人，为了解救我们的姐妹，追踪的路上她三天三夜都没有离开骆驼鞍子，为了给我们的孩子节省下口粮，连续一个月她都和部族中最低贱的成员一样只吃昆虫和少量干肉。今天，我骄傲地承认——是的，珂雍露就能代表我们乌尊部。她的话，就是我们黑羊的意志。”
乌尊部虽然在奴隶贩子的袭击中损失惨重，除了大部被抓捕后贩卖为奴隶，残存的也多四散各地。但后期在库莫族的帮助下，他们不但击败了多利亚－亚穆克的奴隶贩子武装，还与库莫武士一起，击溃伊姬斯大统领所率领的军队。逃散的部族逐渐回归，目前已恢复到四千多人口。虽然妇孺孩子居多，壮年男子较少，但极端情况下也能召集起超过一千的战士。对于内部结构松散的赫塔伊部落，乌尊黑羊的实力还是不可忽视的。
因此，德哈尔表过了态，赫塔伊的三位族长也不好再质疑珂雍露的话语权。珐基姆撇了撇嘴——一群无家可归的豺狗，还有脸对着给了他们临时居住之地的主人狂吠。要不是当初存了吞并人口的打算，根本不可能允许他们这伙人进入部族领地。
珂雍露对乌尊的年轻人微微颌首，感谢他的支持。她又对赫塔伊的族长们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由于近期沙海商路损失巨大，那些奴隶主商人已经说服‘龙人’的王子。图拉克王子计划出动他的军团对付我们这些‘沙漠匪帮’。要对抗恐怖的帝国军团，我们亟需补充武器、铠甲和弓箭。而现在，你们却只弄到了这些粮食。难道是想要让你们的孩子去用麦粒丢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吗？”
三位族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珐基姆更是直接叫了起来。“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就从没听说过哪个帝国官员会为了几个商人的利益而出动帝国军团的。”
萨赫侬－峤勒沉吟道“你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鬼才相信呢！部族勇士跟着去打劫商队的时候，根本就没挂本族的旗帜。伊姬斯的权贵要追究，也只会归咎于库莫、乌尊部族的人。正因为事先考虑到这点，三个掌权的部族族长才一致同意自己的子弟与珂雍露他们合作。真闹大了，大不了推到流窜的‘沙漠匪帮’头上，再付点代价将他们‘礼送出境’便是。再说了，闹大的话，能闹得多大呢？赫塔伊部又没有正式竖起旗帜造反。倒是来自库莫族的珂雍露、斯勒巴尔，一直在宣扬卡特理派教义，并隐晦地发起神战的号召。
“尼森哈顿家族的图拉克可和你们理念中的帝国官员完全不同。”提到那个名字，珂雍露的嘴角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来，这位死要面子的王子殿下给珂雍露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首先，他并不贪财，所以你们那些贿赂官员的手段可对他没什么效果。”
珐基姆－扎彤的脸登时涨红了。他们的确私下考虑过用钱来收买控制城邦的官员，从而留下劫持商队所获得的大部分利益的主意。至于乌尊族的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失了家的野豺狗，丢几根骨头也就够了。最麻烦的反而是号称来帮助沙漠部族抵抗奴隶主、奴隶贩子以及帝国殖民者剥削压迫的珂雍露等人。但既然珂雍露已经同时得罪了伊姬斯奴隶主和帝国方面最高层的人士，要摆脱她就不是丝毫没有办法的了。被收买的帝国官员应该不会放弃那么一个建立功业的绝好机会罢。
珂雍露妩媚的眼睛眨了两下，庄重严肃的脸上顿时带上些许狡黠的神情。“他可是个真真的‘龙人’，贵族中的贵族。钱财对他来说，不过是攫取权力的一项工具。剿灭反叛之军、虏获无数的奴仆、在民众的欢呼声中凯旋而归，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你们可以的些许东西，相比之下又值得上什么。”
萨赫侬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是些商货而已，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的吗？”这还是侥幸心理在作怪。
“你们不知道？”珂雍露笑着掩上了嘴。“图拉克王子眼下正和科夫拉特－亚穆克、塞奥珐诺－兰加比之流打的火热呢！据说去年一年，这些至高百人团就向他投效了上百万金币的资助。你说他会眼看着我们断了他的政治盟友的财路？”
上百万金币！对这些生活贫困的沙漠部族来说，简直就是金山银山般不可想象的巨大财富。为了这么一笔钱，不，就算只有十分之一，让这几位族长献出部族里所有成年女性给那位‘龙人’王子都不成问题了。
珐基姆指着珂雍露怒不可抑地叫了起来。“就是你这个妖女，引诱我们的年轻人与你哥哥的叛军一起行动！就是你，给我们招来这样一个不能招惹的敌人！我们都是被你蒙蔽了。”
珂雍露耸了耸肩。“我们进入赫塔伊的领地，是事先征得你们同意的。而在那同时，我们就已经宣告我们将以卡特理的名义反抗眼下伊姬斯统治阶层的压迫。这其中当然包括窃据我们祖先土地的帝国殖民者。那个时候，可没听你们说过什么反对的意见啊！哦，对了。当时你们正在为即将劫掠到的商货的分成比例而纠结争论罢。”
最年长的族长努赫－察帕此时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珐基姆，只要你的人没有在劫持商队的时候大肆招摇，至高百人团也好，帝国王子也好，都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我的人当然没问题。倒是峤勒家的人。”珐基姆扫了扫左手的父子。
“我儿子亲自带的队，肯定没有被人识破。”萨赫侬信心十足地回答。迦缇虽然对珂雍露他们颇有好感，但还不至于漠视他这个父亲兼部族族长的权威。
努赫拍了拍手。“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萨赫侬、珐基姆不禁腹谤——努赫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分成一份没少，出动人力的时候却推三阻四，最后只是送来些骆驼和马刀、箭支之类的武器。恐怕当时，他就存了滑脚跑路的打算了罢。
努赫挂着一张可憎的笑脸对珂雍露道“我们向库莫部和乌尊部了食物、水、骆驼，还有我们帐篷的一角。对于同宗同族同信仰的兄弟来说，我们该做的都已做到了。既然眼下局势不佳，为了避免给我们这样的小部落带来无法承受的损失，是否可以请你们尽快启程离开。当然，我们会送上一份厚重的饯行礼，以免你们路上有所匮乏。”
迦缇－峤勒张了张嘴，目光在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的三位族长以及珂雍露之间巡回几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