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脊梁 (1/3)

王国强散文选 王国强 4045万 2021-04-13

七月时节,天闷热得厉害,黄灿灿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窑洞,照在炕上,照在我熟睡的脸颊上。我感觉刺眼得厉害,一骨碌爬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溜下炕,穿上鞋向院外的大槐树跑去。

“强强,太阳毒得厉害,像似要把人晒着一样,你不在窑里面凉着,跑院子外干啥去?”我刚跑到院子正中,身后便传来奶奶的呼喊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正坐在炕前的一个小凳子上纳鞋底。我稍微一怔,步子稍停了一下,但马上又疾步向大槐树跑去。爸爸不在家,大姐、二姐也不知跑哪里耍去了,奶奶的话此刻对我来说只能算作耳边风,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听到了那诱人的蝉鸣声,一声接着一声,而且从蝉鸣的方位断定,蝉一定在大槐树茎干的底部,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呀!近几天来,逮蝉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梦想和兴趣。逮一只蝉,用一截棉线绑住它的一只腿,看着它扑棱扑棱往前冲,那又是多么快乐和令人神往的事情呀!村里稍大一些的孩子,黑娃、二狗、小军,他们都逮着过蝉,也都这样用一截棉线绑着蝉腿,扑棱扑棱让蝉向前冲。当提着蝉的孩子大模大样从村子里走过,从其他孩子身边走过时,那种自豪的神态不亚于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班师回朝的将军。有一次,小军逮了一只蝉,无奈运气不好,转完了大半个村子,竟没碰见一个孩子,悻悻中的小军提着蝉找我,并破天荒地答应让我提着蝉玩一下。当我提着蝉,看着它扑棱扑棱向前冲着,跃着,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同时我还想提到爸爸面前,奶奶面前,大姐、二姐面前,好让他们分享我的快乐。可就在我一转身,准备去屋里找他们时,被我捏住的那截棉线竟哧溜从两根手指间滑走了,重获自由的蝉一展高翅,带着那截棉线,疾飞而去,消失于空中。面对着小军,我又惊又吓,脸色一下变得蜡黄,愧疚和自责之情难于言表。小军一口咬定我不识好歹,恩将仇报,故意放走了蝉,无论如何都要另逮只蝉赔他,否则便要我将自己的老虎脸谱送他。老虎脸谱是姑姑送我的礼物,是我唯一的一件玩具,我事我绝不能答应的,唯一所能做的便是逮只蝉赔他。此事都过去整三天了,三天来,我做梦都想能逮只蝉,虽然大姐、二姐都答应帮助我,但直至目前,也都未有丝毫收获。而今天在大槐树下鸣叫的这只蝉,无疑是天赐我的良机。

蝉果然在大槐树底部,而且正爬在大槐树** 的根上,俯着头,** 一翘一翘,一声接一声地鸣叫着。我屏住呼吸,轻轻走到树前,右手猛往下一捂,刚才那连续的蝉鸣声便顿然停了下来,数日来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一只可爱的的蝉终于被我紧紧地攥在手心。

我高兴地攥着蝉,准备返回窑里面,穿上鞋子将蝉给小军送去。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塔般的身影横在了我的面前,是长我六岁且比大姐还高过半头的黑娃。

“手里拿的什么?快交出来,让我看看。”黑娃说。

“不行,我将小军蝉弄丢了,这是赔他的。”我嗫喏地说到。

“这蝉是我早发现的,不想被你这条癞皮狗逮了,快还我。”黑娃厉声说道。

“不行,这是我逮的,不能给你。”我身子一偏,向院子跑去,可还没跑出两步,便被黑娃一双强健的大手抓了回来,手里的蝉也被他强行夺去。

“黑娃哥,求你了,你不能抢我的蝉。”我哀求黑娃道。

“滚你个驼背儿子吧!叫声爷爷都不行。”黑娃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猛推了一把。我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黑娃抢过我的蝉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我和黑娃的吵闹声惊动了窑里面纳鞋底的奶奶。奶奶赶紧扔下鞋底,用她的小脚一歪一歪地跑出院子,来到大槐树下,扶起泪水涟涟、仰面朝天的我,朝黑娃离去的方向唾了口唾沫,狠狠地骂道“十四岁的半大娃欺侮一个八岁的小娃,真不是个东西。”

奶奶把我领回窑里,端了半盆温水,给我洗了把脸,然后用洗过脸的水给我边洗脚边说道“让你不要往出跑,你就是不听,看跑出去让坏孩子欺侮了吧!”

“奶奶,我想逮只蝉。”我满含期望地望着婆说道。

“逮蝉?让大妮或二妮帮你逮就对了吧,你一个八岁的娃咋能逮住蝉。”奶奶一脸慈祥,望着我说道。

“可我逮住了,又让黑娃抢去了。”我说道。

“这个挨刀子的黑娃,总是欺侮我家强强,看我改天咋收拾他。”奶奶说道。

“奶奶,那你去黑娃家要回我的禅,行吗?”我说。

奶奶一边给我洗着脚,一边笑呵呵的和我说着话,这时二姐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呼喊道“奶奶,奶奶,我妈病犯了,在村口呢,我大也找不见人,我姐让我赶紧叫你过去。”

“二妮,你领上强强后面来,我先去了。”奶奶再次一歪一歪地跑出院子。

待我跟随二姐赶到村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好像似在观看什么稀奇古怪的表演一样。

“快闪开,疯子的二女和儿子来了,让他俩进去。”不知谁喊了一句,这时围观的圈子一下裂开一个豁口。我看见妈躺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牙关紧咬,嘴唇乌青,嘴角淌出许多白沫,奶奶正跪在妈妈身边,大姐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和二姐快步跑了过去。

“大妮,快跑回家拿支筷子和条毛巾。”奶奶说道。

大姐跑了,一会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支筷子和一条毛巾。奶奶接过大姐递过来的筷子,掰开妈妈的牙齿,让妈妈咬住,又接过毛巾,擦拭净妈妈嘴角的白沫,解开妈妈上衣的领口扣子,让头偏向一侧。大约二十分钟后,妈妈醒了,慢慢地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用一双呆滞的眼神怔视着大家。

“强强妈,你又犯病了。”奶奶说。

妈妈一言未发,依旧耷拉着脑袋,依旧是一双呆滞的眼神。

“驼背家的疯婆娘醒了,咱们散吧!”人群中有人说道。

“嗯,散吧!”有人附和道。

人群渐渐散去。奶奶和大姐搀扶着妈妈,我和二姐跟随其后向家里慢慢走去。

“奶奶,我爸回来了!快看,我爸回来了!”突然,二姐左手拽了一下婆的衣角,右手指着村口外的那条大路。

确实是爸爸回来了,极度弯曲的腰杆,脊背上所撑起的像驼峰一样的“小山包”,扛着一个锄头,正艰难地一摇一摆,向村子这边走来,我快步向爸爸跑去。

“我妈又犯病了,我怕!呜呜呜”我一下子扑在爸爸的怀里哭了。

“强强,不怕,别哭了!天塌下来有爸顶着。”爸爸掏出手帕,擦拭掉我脸颊上的泪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