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生三世关于蝴蝶潭的故事 (1/3)

卿骄 千语千夜 6032万 2021-04-16

第一章巫后的占卜

离农历四月十五日的蝴蝶会还有三天,但点苍山云弄峰下的蝴蝶泉边早已聚集了成群结队的各色彩蝶,蝶与蝶首尾相联,倒垂于镜面潭水边,如凝花序,蝶影迷乱,与那棵开着蝴蝶花的合欢树争相夺艳,尽开尽研。

每年的这几日,总会有一对对的青年男女来到这蝴蝶泉边,玩赏着千蝶翩舞,诉说着雯姑与霞郎的爱情传说,憧憬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故事,为此,美丽的姑娘们会小心翼翼的拿出刻了她们多年心愿的五彩石,投向泉水中许愿。

对着蝴蝶泉许愿,那是所有少女对于爱情的幻想所付出的一份真诚,因为传说蝴蝶泉就是爱情的象征,凡是所有在此许了愿的女孩都能得到她想要的爱情与幸福。

与她们一样,我也曾在一次黄昏之夜,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的去过蝴蝶泉边,我将自己精雕细琢刻了两年的许愿石投入泉水之中,说出了自己十八年来的第一个梦想。

一个白衣飘飘的英俊男子,我心中的李白。

我盼望着能早日与他相见。

为了我愿望的实现,我在蝴蝶泉边一个人跳起了舞,因为快乐和祈祷而跳的舞,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竟会引来数千蝴蝶在我身周翩跹。

与蝶共舞,让我成为蝴蝶泉边最夺目的画面,我还记得那时,几个偷偷躲在合欢树后的男孩们忍不住跳出来惊呼“好美,好香呀!”

好香,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自己身上会偶尔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体香,香气袭人,甚至能让百花合苞,百草低垂,人陷沉昏,深睡不醒。

但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我跳那一支舞,因为所有见过我与蝶共舞的人都不幸去世了,包括那一日偷看我的几个男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也许,我,就是一个不祥的诅咒,我恨透了自己的出生,恨透了自己无缘无固沾染上的鲜血,虽然那并非我所愿,但我的心也会寂静中一点点的冰冷至毫无知觉。于是,我不再相信那些美丽的传说,我不再相信自己手中的彩石,我只能相信我自己,我心中的一份执念,我笔下的书卷。

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悉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李白的《长相思》,每一日,我都要写上一百篇,我并没有看手中的笔,也没有看笔下的书卷,我只是任由着自己心中的执念贯于指端,笔起风云,在书卷上如形云流水般的行至卷边。而最后的一笔,我始终不忍落下,因为我要将那一笔永远留存在心间,等待着他的出现。

这便是我的生活,我对于光阴的挥霍与渺芒的渴望,我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

“蝶衣――”

背后突然传来的是我母亲的叫唤,我知道她是带着王的旨意来此,又是为了一次血的祭祀,每及此,我的心中总会涌起一阵不可遏止的厌烦来。

“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现在没空。”我睁开眼睛,依旧只看我笔下的书卷,背后那个艳丽的身影只会是我永远逃避的噩梦。

“我今天去见了我们的王,南诏国王。”我的母亲笑道,“自从王与中原大唐王朝会盟于苍山神祠之后,王一直没有忘记你。”

“所以呢?”我漫不经心的对答着她的话。

“没有所以,只是想说,我的女儿,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但是,你也永远只是我的影子,因为你是我生的,你的容貌与智慧全都是因为我的赐予。”

我听得出她的话里全是尖锐的讽刺与自私的骄傲。不错,与她相依为命的生活,许久以来,她就只会为她自己的骄傲而骄傲,为她自己的所有而自豪。

我再也无法忍受,手中的笔变成了一把利剑,倏地飞出,擦过她的脸,夺在了神塔的玉壁之上。我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我知道此刻我的眸子里一定能冒出火焰来。

“对,就是这样,我的女儿,你需要愤怒。”她笑着,一张芙蓉面孔经过她太过于细心的保养,竟也显得跟我一样年轻,所以,有的时候,她甚至干脆装扮成我,以我之名,去骗那些好色的男人,骗取他们的心,骗取他们的魂,甚至骗取他们的生命。“你平时太过于冷静,所以有的时候,我希望你,会多一点点的情绪,哪怕,这是愤怒。”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我冷笑,抓起桌上的书卷,背离她而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能离母亲而去。”她的声音依旧含笑,但那笑只会让人愤怒,让人心悸。

我冷笑“你还要跟我说什么,我的母亲,你不就是想让我嫁给太子梦凑,成为南诏国将来的王后,而你,又可以高高在上了么?”

“不是。”她妩媚的笑道,“你并不了解你的母亲,但我却了解你。”

“哦,你了解我?”我揶揄的笑,如果你真了解我,就不会让我从小就接受你血腥的教育,因为你并不了解,那并不是我所愿,我的爱好,就只有中原的书,大唐的诗,李白的梦。

“太子梦凑并不适合做你的夫君,因为母亲刚刚为他占了卜,他会在登基为王的第二年死去。”

她的话还是会令我不得不相信,因为她的占卜从来就没有失灵过,据说,三十二年前,十五岁的她就为王的父亲凤迦异占过卜,她说凤迦异会在战争中为国英勇就义,她的占卜触怒到了先王阁逻凤的龙颜,以至于遭到了先王阁逻凤的处罚,先王阁逻凤将她囚禁在苍山神塔里作为对神的献祭,致使她在神塔之中遭受了二年的罪,而二年之后,失去了儿子的阁逻凤却忘掉了从前对她仿若诅咒之词的恨,再一次将她请出神塔,并赐予巫后的名分,让其为南诏国王族占卜,以求逢凶化吉。

而在王孙异牟寻继位不久,她又为王作了一次占卜,王之年k,将受于吐番威逼而发兵攻唐,而那一场大战,有天佑大唐,南诏军必败,王不以为信,大举进军攻唐,不料全军覆没,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孤魂无寄,她以转生轮回之术度亡军去往彼岸,平息怨气而换来国之安宁。

她的每一次占卜都近乎于咒术,成为王心中的忧疾,但每一次大难之后,王总要肯求她为南诏百姓祈福,求国之安泰,民之安居。

而她的祈福也果如王之所愿,天降祥和之美,百姓得天庇佑,安居乐业。

但是,只有我知道她的占卜与她的咒术是如出一澈“他为什么会死,那还不是因为你!”

“你真以为我给他下了诅咒?”她的脸色竟然也会变得有些凄伤,有些失望,“我的女儿,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从来就不肯相信我。”

我回头,讥笑“要我相信你什么?”

“你从来就没有为你娘想过,你能了解你娘的苦衷吗?”她一时间泪眼盈盈,“说到底,你还是责怪我在你五岁的时候当着你的面杀了你叔叔伯伯他们,是不是?”

想起十五年前,那一段模糊的记忆如今只剩下一些残碎不堪的血的影子,我的内心总会犯起一阵痉挛,一阵恶心,不错,五岁时候的我享受到了许多叔叔伯伯的关爱,那时的我真如天之娇女,公主一般的骄傲与幸福。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的母亲将他们全都绑在了苍山神塔之中,宣读了他们触犯神的罪状,并施以炮刑,将他们一个个全都绑在烧得红通通的柱子上活生生的烤死。

母亲告诉我,蝶衣,你不要为他们哭,他们都是对神不敬的畜生,他们都该死。有娘一辈子照顾你,你一生不会觉得孤独,以后的你,娘会为你铺好路,娘会让你过上比南诏国公主更尊贵更美好的生活,蝶衣,你要记住,你就是娘的命,娘不许你哭,不许你有任何事。

她的话,总是极其温柔的表现出她慈爱的母性,但是我平静的心总会在那一幕幕血的记忆里惊起颤抖的波澜。面对她,我还是只有苦笑“不光如此,这些年来,你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总之一句话,你让我感到羞耻,感到恶心。”

“就因为那帮男人吗?”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娘早告诉过你,那些男人贪财好色,都是伪君子,他们都该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呵,我情愿我永远都不要明白。我可不想像你这样的变态。”

“你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娘的错,那么你叔叔伯伯他们呢?他们是怎么对待你娘的,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他们的不仁,不忠,不义,你又去指责过吗?”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深恶痛绝,却又是那样的真真切切,不错,我的确看到过,我的叔叔伯伯看着我娘的眼神是那样猥亵,他们都是我娘的表兄弟呀,为什么只是将我娘当作青楼女子一样看待?可是他们对我是真的好呀!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那样的惨死而去。

“娘,不要说了。”我不愿再去回想那些事,更不愿去感受我的家族竟是这样的混乱不清。

“蝶衣,你现在也长大了,很多事情你不是不明白事理,而是你不愿去承受,但是,娘要告诉你,这些,你必须要学会承受。”她的眼中闪出一丝邪异,“因为,你将来要承受得更多,所有的一切,你都要代娘去承受,因为你是娘所有的美与善。”

望着她的眼睛,我有一种前世今生的错觉,仿佛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而她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将会成为我人生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蝶衣,祭祀快要开始了,你要随娘去苍山神祠,你将是我们南诏国最伟大的女祭祠。”

她的眼神里又透出骄傲的妩媚与深不见底的诡异,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所操纵的命运的安排,这一切都不过为了验证她的占卜而继续。

“我不去!”血的声音还在招唤,我的心只有冰冷的回音,“你知道,我见不得血!”

“你不去?将会后悔。因为娘今天也为你作了一次占卜。”

“你的占卜,只是咒术!”

“呵……不错,我以往的占卜的确只是咒术,但你要相信娘,为女儿占的卜,绝对是吉!”

“吉?”我揶揄的笑,“娘所谓的吉又是什么?”

她微微一笑,走到我面前,长长的香袖之中,露出银光闪闪的指尖,那指尖温柔的抚过我的脸,我扭过头去,拒绝她少有的爱抚与触摸,她依然笑道“我的女儿,你多年的心愿,娘又怎么会不知?”

“在这一次祭祀大奠上,你还会见到那个人,你画过无数次的那个人,就如同上一次祭奠之上,你们偶然的相遇一样,这便是你的愿。”她详细道。

第二章苍山祭祀

苍山中和峰麓,象征着王族根基的神庙坐北朝南,前临中溪,沐浴着苍山的银妆素裹之光,竟也显得神圣不可方物。

我换了一身祭祀用的白袍,轻轻踏足在这一片被王封为南诏中岳的神圣土地,我的母亲一直颔首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她的安静与收敛也会让此刻的我感觉到自己就是这苍山的女神,我将如同每一次祭祀一样得到所有人的敬畏,哪怕是她,我的母亲,也不过是我最卑微的随从者,当我抬起头远远的望向那一殿二庑的神庙,我便能看到神庙前站了整整齐齐的二排白衣人,他们也像我母亲一样低着头,用手按着眉心,默诵着一些听不清的祭语,以他们最卑微的方式来表达着他们对神的足够虔诚,也表达着对我的敬畏。

我走近神庙之前,目光淡淡的扫过在这里献祭的每一个人,最后,我的目光落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因为我不得不忽视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面对高耸云宵的祭台,他的威严也依然能折服众生,君临天下,单看他的背影我就能知道,他,便是我们南诏国的王。

“诏――”走近他身后,我敛袍,欠身,以对“王”的称呼表达着对他最无上的敬意。

“昶,请平身!”王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凉凉的叹息,良久他才转过身来,道,“昶,你看自元登基以来,这南诏的天下在元的治理下如何?”他顿了一声,“元准你直言不讳。”

我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诏,请您看看这江山美景如画,诏自登基,废旧立新,于政权,设清平官,坦绰、布燮、久赞,改六曹为九爽,又立大、中、下、小四府,司管军事之务,于行政,增六睑为十睑,设六节度兼二都督,其部属分明,各司其职,为王分忧,诏擅用才,关乎社稷,亦乃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