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1/3)

官场春秋 王跃文 3329万 2021-04-14

我天都来做服务员。抓人我也可以负责,总有人敢去抓他的。

原来,城关派出所的副所长老刘,同马有道共事多年,有些摩擦。马有道升副局长后,没有推荐老刘当所长,而是从上面派了人来。老刘对马有道就更加恨之人骨了。白秋回来后,有天老刘碰到他,专门拉他到一边,说,当年送你劳教,全是马有道一手搞的。所里所有人都不同意这么做,马有道要巴结三猴子在地公安处的姐夫,一定要送你去。马有道他妈的真不是东西,领导就是看重这种人。他也别太猖狂,这么忘乎所以,迟早要倒霉的。白秋相信老刘的话。见老刘那激愤的样子,白秋就猜想他巴不得早一天把马有道整倒。

十多天之后,县里传出爆炸性新闻县公安局副局长马有道在宏达宾馆嫖娼,被城关派出所当场抓获。听说县有线电视台的记者周明也跟了去,将整个过程都录了像。周明时不时弄些个叫县里头儿脸上不好过的新闻,领导们说起他就皱眉头。宣传部早就想将他调离电视台,但碍着他是省里的优秀记者,在新闻界小有名气,只好忍着。

人们正在议论这事是真是假,省里电视台将这丑闻曝了光。小道消息说,这中间还有些曲折。说是分管公安的副县长朱开福批评了周明,怪他不该录像,损害了公安形象。我们干部犯了错误,有组织上处理,要你们电视台凑什么热闹他还要周明交出录像带。周明被惹火了,说,到底是谁损害了公安形象他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索性把录像带送到了省电视台。省台的人都很熟,对他明说,这类批评性报道最不好弄,搞不好就出麻烦。周明便大肆渲染了朱开福的** 和个别县领导的袒护。省台的朋友也被说得很激愤了,表示非曝光不可,杀头也要曝光

马有道在省电视台一亮相,就算彻底完了。他立即被开除党籍,调离公安战线。县委还决定以此为契机,在全县公安战线进行了一次作风整顿。朱开福在会上义正词严的样子,说,一定要把纯洁公安队伍作为长抓不懈的大事。不论是谁,不论他的后台有多硬,只要他胆敢给公安战线抹黑,就要从严查处,决不姑息

白秋将这事做得很机密,可过了一段,还是有人知道了。大家想不到马有道英雄一世,最后会栽在白秀才手里。马有道平时口碑不太好,人们便很佩服白秋。

社会上的各派兄弟对他更是尊重。有人提议,将各派联合起来,推选一个头儿。这天晚上,各派头儿在城外河边的草坪上开会。白秋是让老虎硬拉着去的。他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从来就不承认自己是哪个派的头儿,只是拥有一些很好的兄弟。但白秋一去,大家一致推选他做头。三猴子没有来,说是生病了,他们那派来的是红眼珠。红眼珠做人乖巧些,同白秋在表面客套上还过得去。他见大家都推举白秋,也说只有白秋合适些。

白秋却说,感谢各位兄弟的抬举。但这个头我不能当,我也劝各位兄弟都不要当这个头。白秋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明白。有人还怪他怎么一下子这么胆小了。

白秋说,我讲个道理。大家在社会上混,靠的是有几个好兄弟。我们若有意识地搞个组织,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公安会说我们是团伙,甚至是黑社会。这是要从重处理的。我们自己就要聪明些,不要搞什么帮呀派呀。只要朋友们贴心,有事大家关照就行了。不是我讲得难听,兄弟们谁的** 上没有一点屎要是搞个帮派,不倒霉大家平安,一倒霉事就大了,这个当头的头上就要开花我反正不当这个头。不过有句话,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我今后有事拜托各位的话,还请给我面子。

于是这次草坪会议没有产生盟主。尽管白秋死活不就,但这次碰头以后,他还是成了城里各派兄弟心目中事实上的领袖。只是没有正式拜把,他自己不承认而已。

兄弟们的推崇并没有给白秋带来好的心情。三猴子和马有道他都报复过了,这也只是让他有过一时半刻的得意。他现在感到的是从未有过的空虚和无奈。想命运竟是这般无常人们公认的白河才子,如今竟成了人们公认的流氓头子想着这些,白秋甚至憎恨自己所受的教育了。他想假如自己愚鲁无知,就会守着这龙头老大的交椅耀武扬威了,绝无如此细腻而复杂的感受。但他毕竟是苏白秋

白秋的天都酒家生意很红火。晚上多半是兄弟们看店子,他总是在芳姐那里过夜。只是时时感到四顾茫然。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同芳姐不会长久的。毕竟不现实。但芳姐的温情他是无法舍弃的。芳姐不及秀儿漂亮,可他后来真的再也没有同秀儿睡过觉。秀儿也常来找他,他都借故脱身了。只要躺在芳姐的床上,他就叫自己什么也别去想。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醉心甜蜜事情了,他总是在芳姐的呢哺中昏睡。似乎要了结的事情都了结了,是否以后的日子就是这么昏睡

白秋时不时回家里看看,给妈妈一些钱,或是带点东西回去。妈妈见白秋正经做事了,心也宽了些。他同妈妈倒是有些话说了,同爸爸仍说不到一块儿去。有回猛然见爸爸腰有些驼了,胡子拉碴,很有些落魄的样子。他心里就隐隐沉了一下,想今后对爸爸好些。可一见爸爸那阴着脸的样子,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那天晚上他很早就去了芳姐那里。路过白一家门口,又听见白一在弹那只无名的曲子。他禁不住停了下来,感觉身子在一阵一阵往下沉。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敲了门。正好是白一爸爸开的门,笑着说声稀客,脸上的皮肉就僵着了。白一听说是白秋,立即停下弹琴,转过脸来。白一脸有些发红,说,白秋哥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玩呢白一爸爸就说,白秋是大老板了,哪有时间来陪你说瞎话

白秋听了瞎话二字,非常刺耳,就望了眼白一。白一也有些不高兴,但只是低了一下头,又笑笑地望着白秋。

白秋总是发生错觉,不相信这双美丽的大眼睛原是一片漆黑。

说了一会儿闲话,白一爸爸就开始大声打哈欠。白秋就告辞了。

一路上就总想着白一的眼睛。他想这双眼睛是最纯洁的一双眼睛,因为它们没有看见过这个肮脏的世界。似乎也只有在这双眼睛里,白秋还是原来的白秋。

这个晚上,芳姐在他身下像只** 的蚕,风情地蠕动着,他的眼前却总是晃动着白一的眼睛。那是一双什么都看不见,似乎又什么都能透穿的眼睛

他发誓自己今后一定要娶白一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水一般从窗户漫进来,白秋恍惚间觉得自己飘浮在梦境里。芳姐睡着了,丰腴而** 的脸盘在月光下无比温馨。白秋感觉胸口骤然紧缩一阵。心想终生依偎着这样一个女人,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可是这样的月光,又令他想起了白一。白一多像这月光,静谧而纯洁。

自己配和白一在一起吗既然已经同芳姐这样了,还是同这女人厮守终身吧。白秋想到这一层,突然对芳姐愧疚起来,觉得自己无意间亵读了芳姐。他想自己既然要同芳姐在一起,就不能有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正想着这两个女人,父亲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父亲佝偻着腰,一脸凄苦地在那窄窄的蜗居里走动,动作迟缓得近于痴呆。父亲现在很少出门了,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从前,老人家喜欢背着手在外面散步,逢人便慈祥地笑。现在老人家怕出门了,怕好心的人十分同情地同他说起他的儿子。

白秋似乎第一次想到父亲已是这般模样了,又似乎父亲是一夜之间衰老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声。芳姐醒了,问,你怎么了又睡不着了是吗说着就爱怜地搂了白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呵护着孩子。白秋闭上眼睛,佯装入睡。心里却想,明天要回去一下,喊声爸爸。今后一定对爸爸好些。就算想娶了芳姐,别人怎么说可以不顾及,但必须慢慢劝顺了父母。再也不能这么荒唐了,非活出个人模人样来不可,让人刮目相看,叫父母有一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