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同类 (1/3)

只见尘烟处，一只水牛般大小的蝎子顺着伊利芙儿来的方向跑了过来。它八条腿交错前行，速度丝毫不逊色于最快的骏马。两只硕大的钳子就如同磨快了的斧子般寒光锃亮。瞧着咬合时那喀喀作响的力道，杀伤力恐怕更胜过劈坚碎甲的战斧。最渗人的是它背后的尾刺，简直就像一杆高高竖立的长枪。要是被这样一根刺扎中，别说上面附带剧毒，单是穿透力就能将人畜钉死在地上。

巨蝎正向这里跑来。而它的周围还有一群人，拼死阻拦蝎子的步伐。他们将粗大的绳索缠在蝎子的腿上、螯钳上，甚至还有好几根绕在尾部。绳子的另一头则绑在骆驼和人的身上。图拉克简单数了一下，至少有十七、八号人和三匹身材高大的骆驼。也不知那只蝎子是什么品种的，力大无穷，丝毫不把这样的架势当回事。人和骆驼被拖在后面，就像大船后面拴着的帆板一般飘忽不定。有一匹骆驼已经倒在了地上拖了好一段，全身鲜血淋漓的极其悲惨。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图拉克喃喃道。

利亚翻身将伊利芙儿拉到骆驼上。“先别担心是怎么回事了。快跑！”说着，她一马当先地向后逃跑。多尔夫也醒转过来，拉着鞍具上的流苏跳到图拉克的骆驼上。他抢过缰绳，驾驶骆驼紧随在利亚的后面。

情急容易出错。利亚和伊利芙儿都是身材轻盈的类型。而图拉克作为男性体重自然要超过利亚，更别提伊利芙儿了。多尔夫更有两个图拉克的分量。这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图拉克那匹母骆驼就撑不住了。一阵骤奔，还没跑出半里地，她的速度就降到比平常走路还慢了。任多尔夫再用力夹它的两肋，它也只是悲鸣着不肯再跑。利亚听到后面蹄子声越来越远，转念间已然想到问题所在。早知如此，之前就该把多尔夫和伊利芙儿换一下的。幸亏格里弗、巴尼安和向导在远处察觉情况不对，便牵了多尔夫和伊利芙儿的骆驼赶了过来。

不过这一来一去中，蝎子已经赶到距离他们不足三百步的地方。图拉克看到它头部中央的三只小而明亮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心里就寒了半截。之前那蝎女带来的恐惧感显然又回来了。

“巴尼安，格里弗，你们去帮那些人拦住蝎子。”利亚当机立断地命令道。别看大个子巴尼安不怎么说话，行动起来比年纪较小的格里弗还快上半拍。他跳下骆驼，从行李里抽出粗大的狼牙棍，径直向蝎子来的方向跑去。格里弗也拿起他家传的双手剑，快步追上巴尼安。

那只体型巨大的蝎子似乎一心一意找上了图拉克他们。它疯狂奔跑之余，还剧烈地扭动身躯，一路上将好几个拉着绳索的人甩了出去。那匹倒地的骆驼被拖拽的力道生生扯成两段，鲜血在蝎子后面洒了一地。

巴尼安稳稳站在蝎子前面。待蝎子距离他只有不足二十米的时候，巴尼安大喝一声，随后用手中的棍子重重敲击地面。一阵尘埃夹带着拇指大小的卵石，飞溅着激射蝎子的头部。蝎子唯恐眼睛受伤，向左侧一跃躲开了这一击。它前进的步伐也因此停了下来。那群人乘机将另外几根绳索甩到蝎子的身上，暂时阻止了它的行动。

另一头骆驼驼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由后方赶来。伊姬斯的骆驼骑兵多是皮甲的轻装打扮，与帝国骑兵内罩链甲的防御颇有些区别。他们也极少使用帝国兵法中群体冲击时的粗大长矛，而是将顶部带弯钩的镰矛作为主武器，一个圆盾坐辅助。就像正一路跑来的骑士一样，骆驼骑兵都会配一把弯刀用于近身格斗的场合。在沙漠地区，本土骑兵相对轻便的装备更为适应炎热的气候。至于在平原上威武的帝国骑兵——以3010年的史书记录为例。当时帝国不惜倾举国之力，将第六军团大部，主要包括五千名骑兵，由米索美娅南部经帕斯米尔（ashiur）沙漠运送到伊姬斯。中间行程长达3个月，且动员军队辅助人员及征用的民力达两万。然而，这五千帝国精英与人数大致相近的伊姬斯地方军队首次作战，仅一周的战事中便损失了一千余人。而在之后的撤退途中，战殁及失踪人员更多达三千人。此役后第三军团一蹶不振，从自再没离开帕加的驻地，也未参与过帝国的重大对外战事。战后总结教训，第一条便是帝国骑兵的马匹和士兵都缺乏沙漠生存能力。伊姬斯骆驼骑兵单单是靠游击骚扰，就把帝国骑兵给拖垮了。阵亡人员中有一半以上并非战死，而是死于干渴及由之而生的疫病。

图拉克正回忆以往读到的故事。那名骑士就像两百多年前他的祖先一样，冲到图拉克的面前大声喝斥道“你们怎么闯到这里来了？不要命了吗？”

图拉克张大了嘴呆了半晌，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骆驼骑士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原来不是伊姬斯人。察觉到他脸上狐疑的表情，利亚替图拉克回应说“我们是去培卡塞阿姆（ekau）参观圣迹的旅客，刚才一直行走在大路上。听到这里有打斗声才赶过来想帮把手的。就算你觉得没需要，也不必这么生硬地对我的主人说话罢！”她的气势一点也不逊色于骑士的。

那骑士反倒愣了。他双脚夹着骆驼的两肋直起腰，向四周看了看，嘴里立刻骂骂咧咧的。“这鬼东西，竟然把我们带出这么远来。”扭过头，他丝毫没有向图拉克道歉的意思。“你那两名手下看起来是把好手。我看你还带了几个，要帮忙的话一起上罢。”

伊利芙儿翘着鼻子道“我们凭什么要帮你？就凭你这不知感恩的脾气？”

骑士头都没回。“凭什么？就凭你的米索美娅主人把女人带到我的狩猎场里来。”

伊利芙儿气得不轻，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此时，骆驼载着骑士向巨蝎跑去了。图拉克察看了一下，围捕异形蝎子的人群中，果然都是男性，一个女人都没有。

利亚低声询问道“该不该帮他？”

图拉克叹了口气。“尽力而为罢。”见利亚领命而去，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只是帮忙性质的，没必要太拼命。”

利亚不禁莞尔——天底下哪有下这种的命令的！既要出工，又不要卖力。岂不是装装样子就够了。不过眼下这形势，装样子恐怕是过不了关去的。那只巨蝎没花多少力气就挣脱了刚才缠绕在脚上的绳索，气势汹汹地报复打扰它的渺小人类了。由无数六角形的小眼睛构成的复眼扫描了一下四周，立刻就选定了第一个复仇对象。一扭头，它的双螯闪电般钳住身体左侧的一只骆驼。估计是嫌骆驼毛茸茸的样子碍眼，味道也太难闻。仅仅是这一下，竟然将骆驼的脖子整个夹断。那只骆驼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经一命呜呼。骆驼上的伊姬斯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横飞出去好几丈，瘫软在地上再没爬起来。蝎子兀自不解气，又用螯钳将骆驼的后半截夹了个血肉横飞，内脏肚肠都四散当场。

眼见得蝎子如此彪悍，围猎他的人气势上顿时消减不少。那些紧拽着绳子的禁不住窥视左右，看看紧急情况下是否能确保逃生的地方。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团体作战最要不得的就是这种明哲保身。巨蝎的感觉极其灵敏，察觉束缚它的力道略有减弱，当即大肆发起飚来。只见它的身体剧烈扭动，八条腿像是具有独立意识般无序抽拉，那条高高竖起的尾巴更是前后晃动做出随时就要攻击的样子。场上局势瞬时逆转，大部分用来约束巨蝎的绳索不是断裂就是因胆怯而放弃。巨蝎恢复自由后，立刻将怒火发泄到四周的围猎者身上。它猛地向前一扑，硕大的身材将一个倒霉的伊姬斯人压在腹部下面。松软的沙子淹没了那人的呼救声。而蝎子却丝毫不受沙漠地形的影响，一纵便跳到了十米开外。锋利如矛尖的尾针一击即中，刺穿了另一匹骆驼的左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蝎子便完成了注入毒液的步骤，赶在骆驼挣扎前脱离接触。那头骆驼如被天雷击中，踉跄了两下便悲鸣着倒在地上。

就在围猎者的队伍即将土崩瓦解之际，刚才与图拉克对话的骆驼骑士大声训斥道“你们想当懦夫吗！连神兽都在嘲笑你们了。”说着，他一夹坐骑，加速向肆虐的巨蝎冲去。蝎子正得意间，一团黑影重重地撞在它的右螯上，骆驼奔跑的势道将螯钳撞到了另一侧。不止如此，骆驼上的骑士挥舞手中的木盾，狠狠敲到蝎子的头上。那里有敏感的触须，简直就像男人最骄傲也最脆弱的部位一样。这一下把巨蝎几乎打傻了。它完全没想到有什么东西敢如此大胆地冲到它最具攻击性的正面，还做出如此挑衅的袭击行为。

蝎子毕竟不是男人（至于它的性别，图拉克目前还不懂怎么判别）。猛烈的打击过后没几秒它就醒转过来。既然有个魂体想要提前收割，被视作神在凡界代理的巨蝎当然没理由拒绝。蝎刺幻化作一团虚影，闪电般向胆大妄为的骑士袭去。那头骆驼似乎受过特别训练，千钧一发的时刻蹲了下来，令蝎子的袭击无功而返。巨蝎连忙变招，想用坚硬的大螯夹死那一人一骑。骑士用手中的镰矛架住一只螯钳，用木盾挡住另一只。骆驼借机恢复站立的姿势，随后一跃跳到了蝎子的左侧，躲开螯的攻击范围。巨蝎又改用硕大的身躯挤压，骑士拉紧缰绳，娴熟地躲避来自正面和上方的黑影。

三板斧用尽后，巨蝎锐气顿消。拥有远超出于体形较小的同类智力的它后撤了一步，想要看清对手后再采取行动。伊姬斯猎手们情绪则为之一振，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受伤者拉到安全的地方，其他的则纷纷向巨蝎做出威胁的动作或‘喝喝”的叫阵。蝎子一时不知道该先对付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脑袋左右摇摆着发出咔咔的声音。

骑士调转骆驼，简短地下达了几道命令。原本杂乱的团队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利亚也指挥格里弗和巴尼安加入战团。这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都使用重型武器，因此她安排两人重点攻击巨蝎的两肋部位。统领伊姬斯人的骆驼骑士扫了利亚一眼，觉得她虽然是个女人，倒也初通战法战术。

巴尼安的体格硕壮，动作却一点不慢。他擎起双头棍，用力敲打蝎子长长的节肢。除了体积增大外，巨蝎外壳的甲胄也比平常的蝎子厚了几十倍。精钢铸造且装了寸把长利刺的狼牙棍在细腿上击打出金属碰撞的‘锵锵’声，蝎子根本没感觉到一丝痛感。骑士却不安地叫道“别伤了它，我们是捉活的。”

“这就比较麻烦了。”格里弗嘀咕道。蝎子恰在此时转过头，钳子喀嚓喀嚓地想要教训正在骚扰它的巴尼安。格里弗的双手剑迎上巨螯，螯钳的一记猛夹没能对厚重的剑身造成损坏。相比于伊姬斯人外形优雅的弧形弯刀，阿蔢达尼亚传统的剑更重也更结实，能够承受连续的撞击和敲打。不过仅仅是弯腰屈腿就能顶住巨蝎的攻击，格里弗表现出并不逊色于大力士巴尼安的力量。

疯了，疯了！巨蝎以往见惯了人类一遇到它便狼狈逃窜的情况。今天一大群人闯进它的领地，把它从巢里赶出来，还追着它跑了二、三十里地，这就足以让它觉得没面子。现在可好，又出现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拿它不当回事，妄图以蛮力与生存了上百年的它对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以为巨蝎就这么点本事。它就地一蹲，收紧全身的鳞甲，任凭周围人类的攻击也不做任何抵抗。当然，除了图拉克的几个侍卫，伊姬斯人原本也没打算重伤这只圣物。他们的行动仅限于以绳索捆绑蝎子的腿和尾部，手里的武器仅限于用来抵挡致命的尾刺和有力的螯钳。人类的宽容，给了蝎子发动绝技的时间。蹲着的同时，它用八条腿刨松了身下的细沙。随后巨蝎一头扎进沙堆里，同时扬起漫天的沙尘。不知什么原因，这些飞沙在空中迟迟没有掉落，甚至渐渐形成了一场小型的沙漠风暴（其实是因为在地下穿行的蝎子不断吹起上方的沙石）。现场的能见度立刻降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啊！！”一声惨叫由沙尘中传出，随后是‘吧唧’一下落地声，惨叫也随即俄然而止。想必是蝎子由地下钻出，将一个伊姬斯猎手拱飞了出去。蝎子原本就是昼伏夜出的昆虫。别人看不到它，而它能以敏锐的听觉、嗅觉发现对方，无疑是它特别的优势。现在拿来对付人多势众的人类，同样是屡试不爽。

利亚叫道“格里弗、巴尼安，到我这里来。”

两名侍卫应声而至。三个人背对背形成一个防御体，随时准备应对巨蝎的偷袭。

又传来一名伊姬斯人被袭击时的大叫。

那名骆驼骑士也凑到利亚这群人一起。格里弗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和蝎子的角色似乎颠倒了罢？我怎么觉得是它追着我们打呢！”

“常有的事。”骑士平淡地回答。

利亚建议说“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骑士摇了摇头。“我能对付它的沙尘暴。不过我需要你们带我去风暴的中央。”

格里弗不情愿的问“怎么不让你的人护送你过去？”

“没什么原因。你们武器更容易挡住它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