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陨落 (1/3)

“陛下，是不是该援助一下巴达尼斯？”雷棣?巴莫悄声问。“至少要派人把重伤的他给接回来。”

努尔五世木然转身，目光呆滞地看着阿蔢达尼亚的总督。他喃喃道“要像他那样，不必再负责才好呢！”不过皇帝随后便自己清醒过来，坚定地说“当然，这是必须的。把我的禁卫军派去，派一个小队。”

米尔达?贡多斯凑过来说“陛下，我觉得该是骑士团上阵的时候了。我可以延右翼直上，由后侧打通第十一军团与第七军团之间的联系。然后再将第七军团稍稍后撤，与第十一军团汇合在一起。如此一来，亡灵就不那么容易吃掉第七军团了。”

雷棣?巴莫表示反对。“皇帝亲属的骑士团，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局势越是恶劣，骑士团就越是不能离开皇帝的身边。援助第七军团的任务，请陛下交由我负责。我手下还有一千三百人，应该足够用了。”

皇帝的目光在老将和年轻的女婿之间徘徊了一会儿。他伸手指了指米尔达“你去罢！”他回头告诉传令兵“发消息，让阚迪城堡无论如何都要轰击第七军团前方的亡灵部队。萨伯特死在阵地上也要给我顶住，我给他的精灵盟军不是用来当花瓶看的。”瞬间发出两条命令后，他迅即转回总督和骑士团长。“机会只有一次，速度和冲击力至关重要。米尔达，交给你了。”

米尔达自信满满地领命而去。巴莫总督却深知皇帝在为失败做准备了——即便战败，但皇帝连自己的亲卫队都派上了战场，甚至还拯救回重伤的高级将领，某种程度上就可以减轻国内对战役指挥的质疑。后续只要夸大亡灵的强势及之前所获得战果，无疑还是能用‘达到战役目的’的理由来解释的。

总督心里想着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努尔五世正紧盯着他。他的心一紧，连忙恭顺地低下头去。能揣摩到皇帝的心思当然是件好事，但揣摩到皇帝的小算盘，反而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努尔五世不再理会雷棣?巴莫。他再次下令，要求赖斯?玛修斯的第九军团必须确保中部战线的稳固。此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图拉克?尼森哈顿与第三军团一起，陷入亡灵的包围圈了。起初是遭遇战，没来得及召图拉克过来；后来第三军团的形势很好，所以也没必要召他过来；现在再想找他，已经非常困难了。万一他遇难了，维查耶娜一定伤心欲绝。努尔五世有那么一刻想请雷棣?巴莫去援助第三军团。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儿子，还有两个呢！图拉克也不是他最中意的一个。皇帝的尊严，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卡尼卡萨，你还好罢？”图拉克大声问。

“还没死呢！”卡尼卡萨满身血迹地从一匹死马下钻了出来。

这是他们的第七次冲锋。

罗维?希斯（roviheths）已经放弃突围的希望，将大部分兵力用于抵御前方亡灵的进攻。他觉得只要坚持足够长时间，皇帝一定会派人来援助第三军团的。而他的防御模式，就是不断地反冲锋。的确，靠固守防御，任谁都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食尸鬼。只有不断地杀伤食尸鬼，让后续的食尸鬼有自己同伴的尸体作为食物，就能暂缓这些怪物的攻势。问题在于，每次冲锋人类部队就必定会有损失，第二次冲锋所造成的损伤就会减小，战术的效果就会相应减弱。一旦到了某个临界点，耗尽实力的人类就会被亡灵所淹没。而这个临界点，似乎即将来到。

从第四次冲锋起，图拉克就不得不亲自上战场了。事实上，卡尼卡萨再派不出人手用来保护他。图拉克与前线冲锋的帕加骑兵在一起，也比一个人留在后面安全得多。食尸鬼从四面八方不断渗透进来，见人就咬，见马就啃，整个区域再没有人能幸免于战斗。摩缇葵拉始终伴随在图拉克的左右。对她而言，这只是作为雇佣军的任务；对图拉克而言，摩缇葵拉今天已是第二次救了他的性命。一次是一只食尸鬼站在另一只的肩膀上高高跳起，向骑在马上的图拉克猛扑过来的时候，摩缇葵拉闪电般抬起右臂，使那只食尸鬼的脸重重地撞在她虬结的二头肌上。另一次是图拉克的马被四、五头食尸鬼撕咬，悲鸣着倒地的时候，又是摩缇葵拉一把揪住图拉克的领子，将他拖离即将四脚朝天的坐骑。图拉克不禁在心里默默地感激慈爱的母亲和慧眼识才的安妮塔?比拉莫阿姨。

“你的马也没了？”图拉克自嘲地说。他现在正坐在摩缇葵拉的后面，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模样虽然说不上难堪，却也颇为狼狈。而这还多幸了摩缇葵拉的反应敏捷，使食尸鬼无法靠近两人一骑周边两米的距离。

卡尼卡萨吐了口掺了血丝的口水。“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些鬼东西好像能就地繁殖似的，杀多少就会再冒出来多少。我们快撑不住了。”

图拉克此时还不忘卖弄学问。“食尸鬼是经过魔法改造的野狗或狼。在人迹罕至的阿蔢达尼亚，这样的动物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亡灵族又不缺乏魔力。”

“我和你们阿蔢达尼亚人打过仗，因为争夺土地牛羊也和阿葛赅血盟的同胞打过仗。可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碰上如此古怪的东西。欲望女神的肚皮啊！你们这些奥迪尼斯神的信徒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和这些亡灵厮杀到世界的尽头。”

见卡尼卡萨还能大发感慨，图拉克知道他的伤势并不重。他身上的血，多半来自被他的弯刀砍杀的食尸鬼罢。

“召集我们的人，看看损失有多大。”图拉克对卡尼卡萨道。

卡尼卡萨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马。那马稍稍抬起头，但随即便口吐血沫跌了下去。图拉克看到它的脖颈被撕裂了一半，汩汩的鲜血正从断裂的血管中涌出。“这是我侄子的马。我的两匹都进了那些肮脏怪物的肚子。我侄子把马给了我，没多久就消失了踪迹，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卡尼卡萨的神情有些萎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图拉克一时心软，想提议把自己的马给卡尼卡萨，却被摩缇葵拉的背拱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不会有援军了。”摩缇葵拉道“皇帝要调兵救我们，只可能从我们右侧的赖斯?玛修斯那里想办法。可现在亡灵的攻势正猛，削弱第九军团的兵力等于把自己的胸膛暴露出来。我是皇帝的话，也一定会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定。恐怕第三军团只能靠自己了。”

卡尼卡萨点了点头。“我们去找罗维?希斯，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帕加人终于聚了起来。卡尼卡萨点了点人数，还有两百二十多个。只不过大部分都失去了坐骑，还有七十多名无法自主行动的伤员。帕加人注重血缘关系，自己人受了伤拼死都要救回来。也正因如此，他们这支部队的伤亡相比之下还算较少的。

他们相互扶掖着回到第三军团的中央阵地。原本是整个军团出击的基地，此时却遍地是伤兵和死尸。两个利刃骷髅率领的两百食尸鬼刚刚袭击了这里，屠杀了近五百名士兵。付出巨大的牺牲消灭了这支亡灵小队后，幸存下来的人把同伴的尸体聚拢起来，把亡灵的尸体丢到临时搭建的鹿堑外。利刃骷髅硕大的骨骼，则被拆散了当成修补障碍物的材料。

几个亲兵正替军团长罗维?希斯包扎伤口。罗维?希斯的双臂、前胸都包了厚厚一层绷带，暗红色的血渍在绷带上形成一个个吓人的圆圈。看来，这位军团长刚刚奋勇厮杀过。虽然关系并不融洽，图拉克还是为他身先士卒的行动而有所感动。

“图拉克王子殿下，你还活着呢！”罗维?希斯放弃了往日假装的友好，很直白地向图拉克打了声招呼。

图拉克从摩缇葵拉的马上翻身下来，毫不介意地回答“你也是，军团长。”

罗维?希斯叹了口气。“看来陛下不会来救你了。我还指望有你在，救援会来得快一点呢！”

图拉克耸了耸肩。“我父亲向来如此。你最期待他的时候，他就越是不会来帮你；而当你顺风顺手的时候，他就会把麻烦当成赏赐交给你。”

罗维?希斯呆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起来。大笑牵动他胸前的伤口，让后半段变成皱着眉的痛苦状。他咳嗽着说“之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有趣的家伙。要不是没有机会了，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没有机会了？什么意思？”摩缇葵拉严肃地问。

“食尸鬼和利刃骷髅就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接下来是巫妖和血傀儡，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罗维?希斯吃一堑长一智，调整了笑的幅度不羁地回答道。

图拉克吁了口气，苦笑道“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卡尼卡萨不解地问“巫妖我听说过，血傀儡是什么？”

图拉克想了想，说“大致是这样的东西罢——把利刃骷髅再放大一倍，然后全身覆盖上动物和人的肌肉。我们这支小部队里余下这点人，估计只够一个血傀儡塞牙缝的。”

卡尼卡萨大声诅咒着，神情却透露出一丝恐惧。

图拉克又向罗维?希斯建议后撤。罗维?希斯依旧一脸笑容的答复说“来不及了。后路被骷髅和食尸鬼给堵了！我的后备队，一千三百人的步兵大队，已经全军覆没。”

摩缇葵拉沉吟着问“前面呢？敌军冲破我们的防线，到了我们后面。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突前一段然后转向西北。第九军团应该就在附近。”

罗维?希斯终于笑累了，恢复正常的表情。图拉克差点以为他是神志失常，原来希斯军团长只是在享受其他人也束手无策的** 。“我刚才带第六枪兵队去试探过了。亡灵从尸墙上唤醒的死灵不但难缠，还严重影响士兵的作战意识。我自己就看到其中一具尸体穿着帝国军团长的服饰，吓得差点当场尿在裤裆里。今天在这里打输了，明天就有可能也被砌到那堵该死的墙里成了一具僵尸——任谁都无法对此坦然置之罢！”

图拉克喃喃道“不知道是哈吉尔二世时代的，还是克拉夫皇子时代的了。回去后，我会到皇家藏书库查一下。”他忽然回过神来。“第六枪兵队？皇家第六枪兵队？伤亡情况怎么样？”

“我们很幸运地头一个撞上血傀儡，你说伤亡率会怎么样？”罗维?希斯冷笑着说“幸亏那个血傀儡是偶然脱队的，缺少巫妖的直接指挥，只会用蛮力拼杀。就算这样，也损失了两百多个弟兄才把它捅倒。”

图拉克一时心绪混乱，不知该如何询问邵夫（shoff）的下落。

希斯军团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放在平时，我准是在向人抱怨图拉克王子公私不分，只考虑自己小团伙的利益了。可今天，我倒希望自己是在你的小团体里，而你则是在皇帝的位置上。你的那些朋友（他原本是想说狐朋狗友的，虽然三教九流的都有，有些甚至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你却始终如一地对待每个人。哼，不像某些人！许诺了那么多，诱使** 了那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是空。”

图拉克对罗维?希斯的话觉得有些莫名，罗维?希斯也没打算多解释。“我不知道你那个平民朋友怎么样了。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我已经无暇关心。而且出于某些理由，他还是不要招我关心的好。最好离你远远的，对他才有好处。”他顿了顿，又说“我十六岁从军起就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虽然之后有过动摇，也有过超越自己身份的奢望，但到了今天这紧要的关头，我还是打算实践我的诺言，并不惜以死向陛下明志。陛下交付给我的第三军团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直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不轻言放弃。至于你，算我给你个人情——你和你的帕加人不必与我一起徇死。找办法逃生去罢！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就说我派你向皇帝传递我罗维?希斯最后的消息去了。”他把自己的配剑连着鞘交给图拉克。“这就是我的消息。如果陛下许可，请再将这剑转交给我的儿子。就说我慷慨赴死，连眉毛都没眨一下。”说着，他嘿嘿地笑了，笑声中却充满无奈和苦涩。“他才十岁，恐怕五、六年后才能明白这些话对他的意义。”

图拉克不忍地说“我们一起走罢。陛下知道你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责怪你的。”

罗维?希斯摇了摇头。“这时节走的话，等于把第九军团的软肋给露了出来。亡灵再顺势一攻，帝国远征军的整个战线就会土崩瓦解。就算我能逃得生天，事后算起账来，临战怯战的罪名足够能要了我的脑袋，我的家族都会因此蒙羞。我是不敢走的，也不会走的。”

摩缇葵拉拽了下图拉克的袖子。“既然军团长好意，你就不要再坚持了。”

“你还真是好命。”罗维?希斯羡慕地说“含着皇家的金勺子出生，母系方面够资本，又是能让人心甘情愿效忠的性格。假以时日，无疑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摩缇葵拉和卡尼卡萨厌倦了罗维?希斯的自艾自怨，拉着图拉克向外走去。罗维?希斯在后面大声喊道“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图拉克扭转头，慎重其事地颌首表示自己的承诺。罗维?希斯咧嘴笑了。“最后给你个忠告，年轻的王子——小心身后的影子。”

影子？图拉克呆了一下。又一股浑身浴血且疲惫不堪的士兵涌进营地，阻断了图拉克与希斯军团长之间的视线。

卡尼卡萨问摩缇葵拉“我们往哪里去？”

“这里的目标太大。过不了多久，成千上万的亡灵就会淹没第三军团最后的集结地。罗维?希斯会拼死一战的！恰好可以为我们吸引亡灵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要尽量远离大营？”卡尼卡萨沉吟道。

“没错。我们先向北走，一旦亡灵发起总攻，就急转向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赖斯?玛修斯、利亚?葆兹他们会合。否则，大量的败军也能在后面替我们拖延亡灵的前进速度。”

摩缇葵拉的计划让图拉克有些不寒而栗。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把包括罗维?希斯在内的整个军团当垫背的。他现在才感到自己对这个女雇佣兵的本性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卡尼卡萨在帕加草原上时日多了，此类危及的情况早就经历过不止一次，反而很容易地就接受了。